日期：2011-05-28　06:58:54

　　（九）
　　又过了一个多月，程亦驰和方芊结婚的日子也到了。
　　他俩在八月底已领了结婚证，到九月初，就只需考虑摆酒席的事了。实际上，原本程亦驰想着连婚礼、酒宴都要省略掉，也不肯去旅行结婚，他的父母也拿他没办法，只好随之任之，说是只要女方家里不反对就行，然而方芊倒底还是提出了异议――她的父母虽也达观，却也不可能就到了女儿与女婿的标新立异的程度，对一切习俗和礼仪皆不屑一顾，便不以为然起来，又婉转地告知了女儿――这才使得他俩决定至少做做样子：开辆车去象征性地接一下新娘子，再在“狗不理”菜馆定了几桌，不过依旧是一切从简。

　　于是，婚礼的当天，就由新郎倌开了他平常跑业务的捷达车，用来载方芊；再找了辆大轿子车，用来拉女方送亲的家人及亲戚、朋友。上午从新房出发，走在马路上时，我坐在他旁边，忍不住笑了：“你今天是身兼两职，不光是新郎，还是司机。说得好听点，这叫做亲自开车。”
　　他却用了得意的口吻道：“不好吗？……我觉得挺好的，就象现在的领导亲临现场，或亲自开会，亲自吃饭一样。”
　　我连连点头道：“好，当然好，怎么能说领导不好呢？”但我瞅着车前面孤零零地贴着的大双喜字，又道：“要不是这个喜字，你这车干脆就是辆光板，你起码也再弄个车花什么的……唉，我看还不如别贴喜字呢，看着都难受！”
　　他笑道：“你这叫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可是今天的新郎，你只是伴郎……连小芊都没意见，你难受个啥？”说得我也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给你弄得隆重些，把你的婚礼办得风风……。”可他好象突然意识到了，还没讲完，便已止了口，后面那两个“光”字也咽了回去――昨晚，我和他聊到了深夜，却并未多讲他和方芊的婚嫁，而是一直谈论着我和苏衣的事。
　　我本来倒是听者无意的，被他这戛然止住的话一激，反而变得有心了，就倏地想到了苏衣，这才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我和她的相恋竟是这般异样，使我的婚事也离我愈加远了。我不禁陷入了冥思。然而想了好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迷迷茫茫的由着自己的思绪乱飘罢了。
　　他倒又记起来了，便问我：“你给你的……情人吧，打电话了没有？”

　　我道：“我早上一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就给她打了电话，叫她来参加婚礼。”
　　他眼睛望着前方，一边认真地开车，一边认真地道：“她怎么说，来不来？”
　　我又答道：“她说直接到‘狗不理’去，在门口等我。”
　　他“噢”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而此时，这段马路上的车辆、人行简直乱成了一片，他也越发紧闭了嘴唇，专注地只顾着自己开车了。

　　把新娘子迎到新房里，又耽搁了些时间，就临近了中午，新娘、新郎和参加婚礼的人们又纷纷乘车到“狗不理”菜馆，准备吃喜宴了。但我与程亦驰、方芊一块儿到了菜馆，门口却并不见苏衣。我等大家都进去了，又自个儿在门外候了一会儿，也仍旧不见她的影子，心里便嘀咕起来：也许她今天出不来了，老公叫她另有事；也许我一大早就给她打电话，竟被她老公听见了，这时候两人正吵架呢――这令我后悔不迭。

　　我越是往坏里想，心里就越忐忑，后来更发慌起来，想给她再打个电话，也实在没了胆子。独立菜馆外面，正是躇踌无计，乱了好一阵子，也终归无奈，只得怏怏地进了菜馆。
　　此时已经开宴了，大家或举杯吆喝，或搛菜相让，渐渐地热闹了起来。起先程亦驰与方芊大略算了算，只定了六桌，后来发觉这远远不够。不论男方，还是女方，两边都有一些人原本是没有算在内的，可叫了别人，却不叫他（她）们，倒底情面上说不过去，便最终向这些人也发出了邀请。这样下来，又添了四、五桌，就显得人多势众了；加以新郎这边的几个热心的好事者（北方叫做支客），一则为了招呼好女方的宾客，二则也为了渲染气氛，愈发放肆说笑，大声地划拳、劝酒，整个婚宴便被他们吵闹得很热烈。这大概是程亦驰和方芊都始料不及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至少在婚宴上已打破了两个人开头的愿望，由一切从简，变成了一切照旧，接下去只差酒宴散了后的闹洞房了。

　　而我进去后，才坐下来饮了一盅酒，手机却又响了，我猜着便是苏衣，拿起手机来一瞧，果然是她。这使我的一颗惶然的心倏地已落到了底，更变了欢喜，一边忙接通了电话，一边就往菜馆门口走。
　　把苏衣引进了菜馆，又让她坐在我旁边，一个和我同工作室的漂亮女孩儿（今天就由她做了伴娘）却过来问了：“老大，你怎么也不给介绍介绍……这位就是我未来的嫂子吧？”她不由分说，已举过来一杯啤酒，道：“来，我先敬未来的嫂子一杯！”
　　我本该早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可先前在菜馆外的焦虑等候，使我的头脑陷入了混乱，根本就没往这上面去想，这会子陡然乱了阵脚，僵在那里，都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了。苏衣和我一样，不知道是该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呢――这无异就肯定了她的说法――还是向她作几句解释，阐明和我的关系――那当然只能撒谎了，不可能就道出我们竟是情人的事实。于是，手足无措的苏衣，也仅仅望着女孩笑着，甚至都忘了站起来。

　　这刘姓的女孩子觉得奇怪，便诧异地微微睁圆了眼睛，或许是被她脸上的困惑表情刺激了，我醒过神来，赶忙道：“噢，她不能喝酒，酒精过敏。”但我仍是没有答她的问话，也并不向她介绍苏衣，却只给苏衣介绍了一下她：“这是小刘，和我在一起做设计。”
　　然而我的解围之语，以及后边的单方面的介绍，似乎已做出了诠释，使这机灵的女孩子马上明白过来了，又看苏衣为难的样子，就替她解围道：“我说呢，原来你不能喝酒的……那就喝饮料吧，用橙汁代酒，咱们碰个杯。”
　　显然已觉得自己很失礼的苏衣，这才如释重负一般，赶紧端起面前的橙汁杯子，又赶紧站了起来，笑着道：“刚才不好意思呵，来，咱们干杯！”
　　但说是干杯，她们却并没有一饮而尽，都只喝了半杯，就算完事了。苏衣坐下来后，小刘当走回自己的位子时，又朝我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那叵测的眼神宛若锋利的薄刃，顿时划破了我的遮遮掩掩，令我尴尬且扭怩了。
　　并且，她的这一瞥，让我感到了一种压迫－－我本来倒想问问苏衣为何来得迟了，这时也觉得无从说起，便不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