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3-25 03:19:29
非人(7)
磐龙寺外有一片茂密的槐花树,绿荫华盖,夏花盛开,一串串洁白的槐花缀满枝头。林正清尾随女子走在密林间的石板路上。阳光下,繁花如雪散发幽香,随风摇曳拂过他的脸,花香时淡时浓,好似前方女子时隐时现的妙曼身影。
不知道女子是谁,也不知要跟随她去那里,强烈的熟悉感牵引着林正清走入树花深处。
路边散落着杂草丛生的古墓群,耸立破旧的石狮子和铭刻碑文的石碑。墓碑浮雕刻有古代汉服官人的造像和“乡评醇厚岳父林公讳登科之墓” 等字样,图文斑驳,显出时光的遗落。
正午,碑林和古墓,槐花满地,前方婷婷而行的绝色女子让死亡的气息竟然如此芬芳,艳若鬼魅。
林正清的脑中突然冒出出一些凌乱的场景片段,一棵开满白花的槐树在他的记忆里疯狂滋长,根盘如蛇,枝条蔓延向上攀爬,裂纹一样暴碎。一个老女人垂死的面容漂浮在槐花当中,苍白的脸上隐透青色,像久置蒙尘的青石。蓦然间,林正清竟然辩出这面容是他的母亲,她伸出枯焦的手抚摸他手掌上被树枝划破的伤口,说:“你又去那儿淘气了?”
“我去摘槐花,做你想吃的槐花捞面。”林正清听到他稚嫩的童音回答母亲。新鲜的槐花用开水浸泡,合上鸡蛋热油爆炒,浇盖在面条上,加些菜园里拔的蒜、摘的藿香,喷香的麻油,搅拌着陈醋……他对槐花捞面的记忆立刻鲜活,闪现出特异的清香。
母亲高兴地夸他:“我的儿子长大了。记得下回小心点,不要划破手。”,但很快,母亲的脸色黯淡下来,恍然说:“以后你不用再摘槐树花,因为我死了。”深深依恋的叹息过后,母亲蓦然枯萎化灰,混合碎落在地上的槐花消散无影无踪……“啊!”林正清扶着树干,头痛如裂。失去的记忆从虚空浮现出一丝痕迹,竟是他母亲死亡的影像。
石板路的尽头有一片纵横交错、相互联结在一起的建筑群,女子身影一闪而没,隐进高楼。林正清晕糊糊来到楼房,从一扇青藤缠绕的侧门摸进去。光线骤暗,走廊两侧无门无窗,空旷幽深,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朦胧青灰,让他生出错觉,像走在一条闪烁的时空隧道,甚至连“哒哒”的脚步声都显得异常遥远。
女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电梯里微笑,神秘高贵。林正清渐渐接近,看清楚她光洁额头上的发际线乌黑整齐,她的红唇光润,面容精致完美,但瞳孔尖细,略微呆滞,蒙着一层水雾缺少灵气。
电梯门悄然合拢,将林正清和女子幽闭,晃动上升。林正清闻着女人身上散发出的香甜温热气息,踌躇不安。“你是谁?带我去那里?” 他心里纠缠着一个怪异的念头,她浑然就像小说里被韩彬虐死抛尸的女人沐莲,梦中情人,从虚构的文字中走出来,投射幻化在眼前。
柔软的手臂勾住林正清的脖子,女人蓦然靠进他的胸怀,仰面,红颜紧贴他的肌肤,软香温玉的唇触到他的耳际,呵气摩挲,滑落,寻了他的鼻头和嘴唇含添,吐出湿漉漉的丁香小舌,捞了他的舌尖触裹……林正清淬然沉入玉脂温泉,周身毛孔收缩扩张,强烈呼吸,饥渴到窒息,他想推开女人,却垂手揽住她的腰肢,掌心盈满弧起的臀,不能松开,粗暴地揉捏……脑中一片空白,他早已不知电梯升腾到何处。
电梯门徐徐开启,空洞地面对一间广阔的环形房间。油画、地毯、红木沙发和书柜,厚重的木桌后面坐着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短须、短发,头皮上隐有一圈伤痕。他拿着一个遥控器躺在高背靠椅上,黝黑细腻的皮革衬托出他脸色的白。瞳孔一轮,他紧紧盯着在电梯里纠缠的男女,当看到女人的纤指一收一紧攥着男人下体,他无声地笑,尖刻至极。
光线的变化刺醒林正清,侧眼猛然看见电梯外的房间另一端的人。他摆脱甩开女人,扶着冰冷的金属隔板大口喘气,房间里非人的目光让他全身僵硬,心脏骤跳,裤裆顿时空瘪,软塌塌一阵潮湿的阴凉。
女人跌坐在地上,高跟鞋歪斜,裙子散乱,露出整条可怜的长腿。她望望林正清又看看房间里的人,眼神茫漓,似乎辩不清他和他的区别,一个同样的人怎么会分成两个人影?
“啪!啪啪……”
男人鼓掌,懒洋洋地说:“进来啊!等你很久了。”
林正清整理好衣裳,迈进房间,走到书桌前拉开皮椅面对男人坐下。极端的震惊反而使他冷静,木然的从容。此刻,也许是幻觉,也许不是……无论是什么都无关紧要——‘韩彬’再一次出现了。
“很好!”韩彬赞叹一声,转正靠椅面对林正清,打开书桌上的雪茄盒,从里面挑了两根雪茄,“喀嚓”剪去烟头,按下点烟器开关,烧燃雪茄,递一只给林正清。
烟雾在两个男人之间袅袅雾腾,隔开两张五官几乎同样的面孔。
太多的惊悚和疑问让林正清呆滞,沉默抽烟,尼古丁疯狂地透过肺泡钻入血液,熏燎神经。他心底再次出现一种莫名的预感,来到此地,他将获得某些可怕的答案。
女人怯生生地走过来,犹疑片刻,她绕到韩彬背后,吻他的脸,手臂缠过脖颈。
“完美无缺!完美无缺?”韩彬左手抚摸着女人的柔荑,右手从桌上拿了雪茄剪,将洞型金属口套在她的食指上,轻轻挤压,锋利的刀刃立刻嵌割在纤指肌肤表皮。
“1888年,孤独的梵高来到了普罗旺斯的阿尔,阳光给梵高带来了创作激情,陷入疯狂的创作状态,他打破了所有对比色的定律,创作出一幅惊世骇俗的《向日葵》。没有人知道,梵高一生究竟画过多少向日葵,梵高的向日葵究竟有多少个版本,但我可以确定,他心中最美的只有一幅,永远的唯一,他再也无法临摹出那一幅的完美。”
韩彬的眼睛浮动忧伤,手指用力合拢雪茄剪。“浓烈流淌的黄色调象征光和热,若内心翻腾的感情烈火,但被花瓶束缚,寓意着一种苦难,一种深重的、无法破茧的苦难。”
“咯!”
一根断指喷血跌落。女人尖叫缩手,哭喊着踉跄跑开,受惊麋鹿一般躲进电梯,消失。
“我也无法复制完美。”韩彬微笑着将带血指扔进垃圾桶。“凋谢的向日葵花,法语的意思是‘落在地上的太阳’。”
林正清一阵恶心,但心底深处却翻腾起一种尖锐情绪,割裂高贵女人的肉体就像信手涂鸦名画,让人产生践踏后的邪恶快感——这让他恐惧颤抖。
“你是谁?我是谁?”林正清呻吟,嘶声问。
“不是幻觉。”韩彬突然伸手抓住林正清的手掌,湿滑若蛇。“我是你,你就是我。”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