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3-27　17:15:01

　　非人（８）
　　“够了！变态……”
　　林正清赫然站立，手按书桌身体前倾。
　　不管对面的男人是疯子，还是鬼魂般从小说里蹿出来的韩彬，林正清此刻生出挥拳痛击他的冲动，捏着脖子将他的按在桌子上，拎起烟灰缸猛砸，用棱角敲碎他的颅骨，将雪茄按熄在流淌的白花花脑浆上。
　　韩彬悠闲地靠在椅子上抽烟，面对林正清沸腾的怒火，嘴角挂着讥笑。
　　“好吧！请你接着讲，但请简短扼要，我……我很疑惑。”林正清沮丧地坐回原位，突然间感觉到荒谬的背后一定隐藏着真像，无法猜想，如果这个男人忽然再次消失，永不出现，留下一大堆疑问肯定会将他逼疯，在最短的时间内住进精神病院。

　　“作家先生你很无助，游离的脑神经自主运行程序怎么让你突发奇想？编写小说？越狱出逃？哈哈！人脑的结构远比想象中精彩绝伦，并非美国‘大脑图谱联盟’那帮蠢货用数字化就能解构。”
　　韩彬笑着拿起遥控器，启动背墙上一面巨大的显示器，指着上面快速呈现的杂乱无章的画面，仿佛混沌的宇宙。“世界和人脑有一个共同的网状结构，客观事物透过瞳孔，神经传导，投射到网络中的‘节点’，超几何增长的、无数个神经元点形成连线，相互联系不断扩展、变化……超乎想象。你仅仅是看我一眼，但在分析、综合、比较、判断、抽象、概括之后，脑袋中的节点线数竟然运行扩散到无穷大量，犹若浩瀚的银河系……”

　　韩彬在烟灰缸里弹弹烟灰，说：“唔！你对此肯定不感兴趣，不讲了，我还是赶紧直接回答你的疑问，免得你用它砸开我的脑壳，从里面拽出一千一百三立方厘米重一点五千克的脑浆。”
　　“你？”林正清惊悚他似乎能透视自己的思维。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你，这就是真像。”韩彬回答。再次成功挑起林正清的怒容后，他很快补充说：“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超复杂，如果你心急，我可以用一分钟时间解释清楚。”
　　“一分钟。”林正清咬牙点头，伸手拎起沉重的金属烟灰缸，尽量压抑着暴力冲动。
　　韩彬吸烟，吞云吐雾。
　　“35年前，在没有实施手术剥离时，我们是连体婴儿，医学统计，出生概率为千万分之一的脑部连体人，各自拥有独立的躯体、四肢和大脑，但共用一个颅腔，一段静脉血管，两副脑组织被一层膜状物分开……很不幸？不！我认为，从受精卵开始分离的那一刻，我们被上帝“诅咒”或“神赋”，同属一个生命体，却被强行分割成两个人，几乎丧失无障碍的思维传感……似乎越来越背离对方。”

　　韩彬叹息，嘴角挂着尖刻的笑。
　　林正清目瞪口呆，烟灰缸从手中滑落，碰撞地面发出空洞的闷响。
　　韩彬遥控显示器，呈现一张古旧的黑白照片：两个周岁婴儿头顶粘连，呈‘一’字形躺在病床上，身旁的量尺刻度显示从脚到脚总长144厘米。婴儿无法坐、趴和站立，平躺横卧着，两张稚嫩的脸天真地笑，触目惊心。
　　显示器跳转下一幅画面：一位身穿手术服的男医师为连体婴儿检查头部皮囊。
　　韩彬说：“774军医院神经外科主任，林兴福。当时还没有MRI成像和计算机化体层血管造影设备技术。他担任手术主刀医生，带领十三名医学助手，切开婴儿头皮瓣，进行精细的脑部组织分割。通过显微镜重建血管，他为细如发丝的静脉血管缝合八针，用时十五小时，平均每一针近两小时，这是分离手术最关键的操作步骤，……手术耗时二十七小时后，我们被割离，这个代号为“女娲”风险性极高的手术获得成功。似乎仅留下一丝遗憾，其中一半婴儿在手术后脑部大量出血，生命体征低平，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陷入深度昏迷，在监控室整整躺了两年。”

　　韩彬揉揉太阳穴，皱眉说：“莫名的刺痛，现在已习以为常。”
　　照片在连续播放。
　　5月2日
　　进行皮瓣扩展手术，在婴儿两耳之间皮下切口，置入两个充满生理盐水的球囊，产生够两片足够能覆盖头顶的皮瓣，避免手术分离后裸露的脑部感染。
　　6月5日

　　08：02 麻丨醉丨科医师开始工作。
　　11：00 外科医师检查切口定位线。
　　12：39　手术开始。
　　13：11　麻丨醉丨异常，1号婴儿眼球颤动，血压降低，暂停手术。
　　……
　　18：25 双胞胎分离。

　　21：11　1号婴儿出现硬膜下血肿，医师进行血肿清除。　
　　22：47　缝接静脉血管。
　　……
　　显示器画面不断跳动，黑白分明，但映到林正清眼里却是一片无尽腥气的血，刺痛他的头皮，神经簇簇跳动。
　　画面定格在一张婴儿睁开眼睛，茫然瞪着前方的照片，在残余镇静剂作用下，他的目光呆滞，像个纱布缠绕的塑胶玩偶。
　　韩彬说：“特殊的体制环境和保密制度，使国外医学界对这次分离手术一无所知，难以置信，这比世界首例成功的脑部分离手术早了二十多年。奇迹？”他重新调出林兴福医师的图片，指着说：“你记得这位再造生命的‘女娲’之父吗？”
　　林正清木然地摇摇头，失去思维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