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不要走——我的情感实录,回忆刚离世的前男友》
第7节作者:
狐尾艾草 我们远远望着彼此,十五岁的季朋仿佛真的像个男人了——他一动不动的杵成了一枚让我难忘的剪影。头发半长不短,被微微暖风吹到飘起来,身子看起来竹竿般单薄,立在宽大白衬衫里难以形容的纤弱,大概因为蹿个儿蹿得太猛,他的裤子吊在脚踝处,露出白生生的脚脖子,白球鞋被他穿成了土黄色,污迹斑斑扎眼的很……
日期:2012-06-15 12:04:55
彼情彼景,一如那句做作的诗——天总是很蓝,风吹着白衬衫。
可惜十四岁的我尚未情窦初开,也缺乏少女情怀。
回忆起来的种种美好,当时我还体会不到,我木木的走到他跟前,东张西望的问: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他瓮声瓮气的说:“废话,我当然是来找你的。”
我问:“突然找我做什么?有事儿?”
我把眼光投向离他不远的地方,两个留小胡子的青年朝我挤眉弄眼的,很猥琐。
他嘿嘿一笑问:“怎么样?帅吧?那是我朋友,你们学校职高部的,我来找他们玩,顺道看看你。”
季朋朝他们招招手,猥琐男青年嘻皮笑脸,还双双点起了烟。
我冷冰冰的说:“有什么好看的?没事儿我走了,我妈在校门口接我呢。”
他抬起一只手,挡住了我的去路:“田津津……”
我回头不耐烦的一跺脚:“有事儿就快说,我妈真在校门口等我,要是看到你,我又得挨一顿好骂!”
日期:2012-06-15 12:16:06
他怔怔的看我,我也看他,心神淡定,眼神清白的催他:“有什么你赶紧说吧……”
他咬咬嘴唇,很艰难的开了口:“我……我……想向你借点钱。”
我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你开什么玩笑啊?不是说顺道来看我嘛,怎么变成借钱啦?”
他的脸腾一下红了,低着头说:“我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我知道你有钱……你能借我……五十块吗?”
现在的五十块钱不起眼,对九七年的初中生来说,却是很大一笔钱。在花钱这方面,家人一直对我手松,我妈整天挂在嘴上的就是那句“穷养儿子富养女”。
我说:“五十块我有,是我妈给我买参考书的,借给了你我怎么办?”
他说:“我很快就还你啊!”
我半信半疑的盯着他眼睛看,咬着嘴唇不表态。
他急了,一只手伸过来搭在我肩膀上,眼睛湿汪汪的:““田津津,我季朋什么时候食过言?”
我恼恨的说“得了吧,我又没借过钱给你,哪知道你会不会还啊……”
季朋不再说什么,铁青着脸转身就走,两个高中生对着他耸肩吐舌头。
他走了几步回头对我说:“行,我可看清楚你了田津津,你变了!从今天起,就当咱俩谁也不认识谁!”
日期:2012-06-15 12:29:05
他这几句狠话说的我极反感,稍稍犹豫的心也立时变的坚硬,我望着他的背影冷笑,由着他去。
我觉得自己在借钱给他这件事上犹豫,是天经地义的。不就是个小学同学嘛,多久没见了突然跑来借钱?换谁谁都会犹豫——钱又不是我赚的,是父母给的,我要考虑钱借出去了怎么跟家里人交代,难道连犹豫一下都不行?
他如果不犯倔的话,我坚信我最后会心软借钱给他。
可惜他犯倔了。
我打心眼里觉得他不懂事,就在校门口撅着嘴把他借钱的事一五一十跟我妈汇报了,我妈拍着大腿表扬了我:“津津,你做得非常对!他这么点儿大就学会跟人借钱了,不知道在胡搞些什么!幸亏你没借给他,不然他以后一缺钱就来找你怎么办?后果不堪设想!我早就说了他不学好……”
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两个猥琐的高中生的影子,我点点头说:“没错,他和职高的男生做朋友!他们还吸烟呢!太可怕了!”
我又添油加醋的说:“什么人啊?我不借钱给他,他就赌咒发誓,说要跟我一刀两断的话!说以后谁也不认识谁,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妈高兴的差点从木兰车(一种摩托车)上掉下来,她咧着嘴说:“那气什么!一刀两断好哇!不认识更好哇!”又危言耸听的说:“你看着吧,他的命好不到哪儿去。摊上那样的娘,从小就失了家教,以后八成是劳改犯的料!他不认识你是你的福气,你现在要排除一切干扰,好好学习!”
我一想我妈说的很对,就不气了。
日期:2012-06-15 13:46:14
季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说到做到,偶尔碰面也假装不认识我。
我们虽然不在一个学校,家却住得近。
从1997年开始,我们的父母一辈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业威胁,一拨接一拨的下岗。
季朋的父母是最先下岗的一批。
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我妈敏感的时势觉悟及未雨绸缪的先见之明,我刚上初一时她就预见到了缫丝厂越来越落后的生产力势必与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产生矛盾,所以她毅然决然不顾我爸的强烈反对,丢弃铁饭碗,借钱投资了一家游戏厅。
历史证明了我妈的正确性!
我们家在轰轰烈烈的下岗大潮中处变不惊,我爸下岗之后也成了游戏厅的工作人员,这门他原本不屑一顾的生意成了我们家的主要收入来源,继续满足了我养尊处优的生活。
日期:2012-06-15 13:46:49
我与季朋碰面大多是在黄昏放学或补课来回的路上。
夏天,他的继父阿嗅在路边支个西瓜摊子卖瓜,我暑假补课的时候,季朋几乎都在替阿嗅看摊。租来的手扶拖拉机上堆满了瓜,他穿着大裤衩和烂洞背心斜躺在瓜堆上看故事会,手里的芭蕉扇老气横秋的摇。每次我路过,他都跟心灵感应似的抬头看我,目光里有种扎实的怨意。
我就喊:“妈,你看他那眼神,就跟我欠他似的!我没借钱给他他还真恨上我了!小气鬼!”
我妈说:“你别看他。”又啧啧啧把嘴巴咂的老响:“也怪作孽的,大人不顶龙,小孩受罪死了,你看你天天被爸妈当宝贝一样接送,念个书怕你热回家还冷饮电扇伺候着……唉……季朋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我妈说对他同情的软话。
日期:2012-06-15 14:04:06
其实,卖西瓜还不算最可怜呢,至少还能躺着。
每天黄昏到夜里,季朋还要帮阿嗅干另一样工作,他们推着小板车挨着饭店收泔水,然后卖给乡下养猪的人……
直到现在,我路过泔水车都要捂着鼻子走出好远,那阵阵熏人的馊味真比大粪还难闻,很难想象十几岁的季朋是以怎样强大的内心在经历生活的考验。
她的妈妈季月亭却潇洒的很,穿得花枝蓬勃的招摇过市,头发烫着时尚的卷儿,脚踩廉价高跟鞋,别人下岗之后憔悴了,她倒愈发显年轻。
有好几次,前脚经过老街看到季朋和他继父顶着太阳卖西瓜,后脚就见她扭着屁股撑个花阳伞在巷口跟三姑六婆呱蛋,她翘起一个兰花指笑得胸口乱颤,里头好像藏了两只兔子。
她说:“哦吼,我昨晚真是大杀四方,那叫一个爽啊!”
我问我妈:“干什么大杀四方?”
我妈还是把嘴咂的“啧啧啧”巨响,她答非所问的说:“作孽啊,真作孽……摊上季月亭这样的妈。季朋这孩子算是废了。”
日期:2012-06-15 14:43:56
我和我妈谁也没想到,我跟季朋还能有再做同学的缘分。
中考结束,我果然不负亲娘所望,考取了市重点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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