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放在康遥的照片上。麦田盯着他,看见他笑:“我不喜欢不诚信的人,答应过的事转头就反悔,这怎么可能?如果一开始就下不定决心,那么就不要去做。越不过自己那条线就收手,放开,退一步海阔天空是谁都知道的道理。但如果做了,就不能在过程中犹豫,既然选择,那么不管什么后果都要承受!对得错得都没有退路,麦医生,你说是不是?”
麦田再度沉默。
他把身体向后仰,靠在藤椅上,说:“她让我很失面子。”
麦田:“你要怎么做?”
他抬起眼,笑:“少用天使粉是吧?呵呵,我会尊重你的意见。当然,我不会伤害她母亲,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以前那次不是我的意思,现在,才是我对她的开始。麦医生,这一段时间我不希望看到你任何的插手行为,诊所放火就当是第一次警告,今天,是最后一次。”
日期:2009-1-10 17:14:00
第十一幕
AM07:55——天明,暴雨
渝城陷入了罕见的倾盆大雨。
突然而来的暴风雨和雷电交织,不仅让这个城市的排水系统备受挑战,还给出行的人们带来了致命的麻烦。本来已经准备上班的康遥在昏沉天气中走到街上,还没等到车来,雨,雷,闪电还有狂风就集中爆发,不更她任何的躲避机会。
七分牛仔裤很快湿到膝盖以上,皮鞋进水,上衣紧贴在肉上,淋湿也就算了,风力丝毫不弱于暴雨,加上头顶不时炸开的震耳雷电……战战兢兢,跑也不敢跑,只能裹紧湿衣服暂躲在公交站台上。可是,马路上的积水很快淹过来,康遥把滴水的头发撩到耳后,左右看看,咬咬牙,准备朝对面商厦跑去。
路面被淹,要到对面必须走天桥。
裸露在雷电和大雨中的天桥上没有一个人,除了康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继续“蜜月”,休息总比那份忙死忙活的工作好,还有那个少跟筋说话随时会打死人的上司在电话里面得知她要上班就已经开始乱说……这些不算什么,康遥还是认为自己不能闲着,否则胡思乱想会腾空,会爆炸,会比一夜难眠更难控制。
她已经有不好的预感,所以才想用工作来麻痹已经开始的回忆。
人的情绪很多时候会预警。当你打烂一个杯子,看着满地碎片,心情为何沉重?梳头时牛角梳忽然掉落,重新捡起发现还缺了一个角,是不是觉得心脏频率过速?
上一步走错,大脑立刻产生出一种叫作“低沉”的分子,越觉得错,分子活动量越大,低沉也就越重;到准备走出下一步的这短暂过程里,越来越多的“低沉”开始流向心脏,对于心脏承受能力强的人而言,绕心一周后,“低沉”有所减轻,并被排除体外;而对于心理素质不强的人来说,“低沉”就会积累到超负荷,然后开始觉得此后每走一步,低沉更重一分……
康遥显然是后者,否则不会有不好的预感。
在这种天气下,预感越来越强烈,有种冲破喉咙想要跳出的冲动。天桥彼岸,一个黑色风衣的人,举着伞出现,然后一直站立,不动。
像死神。
人生很多事情都有预定,也许归结于命运,但是命运来源于自己,来源于你开始选择的一条路。无论做什么样的选择,命运都如影随形,无论好坏。
康遥二十七年的人生,其中三分之一用于睡眠,用于噩梦;余下的三分之二又要划分出二十七年中的无忧童年,懵懂少年,欲动青年……如果这么计算下去,清醒的就只有这一年,竟然只有2008年?当他看到这个是曾熟悉却叫不上名字的男人时,她开始怀疑人生了。
其实,她的怀疑从凌晨的车祸开始。
严伟抽烟,还扔了一支给她。康遥看着这个男人,不记得自己跟他有交道,很花了一阵子,才从婚礼上筛选出一个面孔,郑浩锋的朋友,哦,不,是大学同学。严伟咧开嘴,说我是郑浩锋的同学,也是你的同学,准确地说我和你是一个大学,同校不同专业。
康遥说对不起,我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她的确也在脑子里搜寻,严伟,严伟……
严伟继续用慢悠悠的口气说我知道你想不起来了,你把大学的事情都忘得一干而尽了,不仅忘了,还让人给你封锁了,所以,要想起就必须下重力。
她一字一句的听,眼睛,因思索而逐渐泛出空洞。
你在失忆之前,是一个很有目标,很有手段的女人。严伟把干帕子递过去的同时,重音落到了女人两个字上。康遥缓动作接过帕子,却没有用来拧干还滴水的头发,她把雪白的帕子放在膝盖上,然后看着面前男人后仰到沙发上,正细眯着眼打量她,并说郑浩锋一定不会告诉余薇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有,和你失忆,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牵动康遥的神经,勾引她渐松情绪闸门。
严伟吐出一个一个的眼圈,勾起嘴角,开始帮助康遥回忆过去。与此同时,渝城的另一个人在办公桌前陷入沉思,陷入昨天下午的一场对话。随着沉思,他从皱起眉头到咬牙,再到把头埋在手腕下,大力吮吸空气,释放沉积太久太久的……负罪感。
桌子上,是一份精神诊断报告。
是康遥2001年以来的真实病例记录。这份病例报告第几次放到面前,麦田已经想不起,他唯一能想起的就是这份报告他一开始就准备写成“慢性酒精中毒精神性障碍”……谁知道,严伟出现了,看了他手上的东西,冷笑一声,扔下了一份东西,他打开,是康遥犯病的详细记录。
严伟当日说:“你违背了心理诊疗师的职业操守。”
严伟昨天下午说:“你说让心理诊疗协会知道你伪造报告,并且没有对症下药,会怎么样?”
怎么样!不过就是吊销行医执照,再严重就是坐牢,他咬紧牙关:“你究竟想怎么样!”严伟啪一声又甩出一沓东西,厉声:“想从你口中知道原因,为什么想掩盖她患有精神病?”
一沓发黄的照片,麦田紧紧抓在手上,怒:“你……”
严伟坐下来,说:“想不到我会有你和她在一起的照片,是吧?想不到你和她还是老相识,不仅认识她,还是认识她养父母,而且就门对门。该让我怎么说?麦田,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谁料到她突然失踪,不仅你找不到,她养父母也找不到?”
麦田的手有些颤抖。
“那一年,她应该十七,读高二,如果顺利读下去,就会按照她理想愿望攻读个新闻传播专业,以后说不定能进电视台,当一个她很向往的新闻主播。可惜那一年寒假,发生了一件事,事后,她失踪了,半个月后你才终于找到她的消息。但当你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精神不正常。那年,你本该开始攻读临床心理学专业研究生,但是你放弃了,甚至放弃了出国的机会,到一家小医院当免费的临床医师,这样你才能够给她治病。一年之后,她情绪逐渐稳定,你打算把她送回家,可是当天晚上去送药的你,看见她正握着一把刀,刺入她养父的心脏……”
“够了!”麦田震怒,转身就是一拳。
玻璃浴缸哗啦一声碎地,大红色的金鱼张大口,挣扎,不断摆动,直至无力。只有血迹一滴一滴,仍在一滴,一滴……
严伟的声音仍在身后冰冷,像一把刀,狠狠隔开麦田封存的痛:“怎么,麦医生也有害怕的时候?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害怕,反正她的养父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连她养母都这么说。”
麦田握着带血的拳头,转身:“你还想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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