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说了，我想从你口中知道原因，为什么掩盖她患有精神病。严伟把康遥的病例报告捡起来，放到他面前，拍了两下，说麦医生你让我说什么好？你以为做错事可以不承担后果？任何人，都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当时的严伟留下这句话就转身而去了。但麦田挣扎之后，并没有打严伟留下的电话，也就是没有同意严伟的要求，没多久，他的诊所失火。事后，严伟主动打来电话来，说这只是小意思，如果你不按照我所说的去做，那就是死路一条，对你和她都一样！

　　麦田不明白严伟既然知道当年那件事，为什么不直接揭发，反而让他做了另外一件事？
　　这一切是什么目的？麦田查了很久，但查不到任何线索，更查不到严伟和他要保护的她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要用这种手段……直到昨天，麦田忽然明白这一切原来还是圈套，只不过比寻常报复更刺激，尤其对于一个精神本来就有障碍的人！本来，有一个真相一直折磨着他，直到昨天，麦田忽然发现原来真相掩藏至今并不是等待真相揭开的道德和法律惩罚，而是用揭示真相的一点一滴来刺激她，让她本来就断裂过的神经线绷紧，绷紧，再断裂……直至彻底摧毁！

　　究竟是谁，竟然用这种手段来摧毁一个人？
　　日期：2009-1-10 17:18:00
　　康遥愕然，听见严伟说出一件事情后倏得站起，退后，退后……她整个人顿时陷入冰冷，冷得她直打哆嗦，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痛，撕心裂肺的痛从全身向一个地方收敛，桎梏得她无法喘息，且桎梏越来越紧，皮肉滋滋骨头喀喇，她扯着胸口，泪迸出恨，恨刺穿胸口……
　　不可活不可活！
　　牙齿咬得咯咯咯作响，严伟却在她面前笑，笑得光影混成一片，怎么也理不清楚。

　　尔后，她顺着墙壁瘫软在地，失去一生的力气，唯有眼睛还瞪在严伟的脚上。泪水不懈，沿着发丝曲线流落在地，雾气升起，光影迷迷离离，人影摇晃，摇晃，身体忽然一抖，像水波那样从头到脚的抖，梦魇彻底把她笼罩。
　　颠倒生死，吹灰不费。
　　如果康遥能自己回忆而不是听严伟说起那一场生与死的较量，会不会刺激更甚？或者，严伟只需要点拨一丁点儿，而不是说出最关键的话，地上的康遥会不会当场所死亡？
　　有人摇头，笑：
　　可惜，这不是我最想要的。
　　那个人坐在轮椅上，正面对着苍茫起雾的洱海。郑浩锋一把拨开正在讨价还价的旅行者和当地农民，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跳上了小艇，拉开发动机，轰隆朝大船追去。

　　身后人在追喊。
　　无济于事，无济于事，有很多事情一旦发生再怎么弥补，也无济于事。谁叫当初走出这一步？
　　又是老生常谈的一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当初不是你误会，不是你偏听一面之词，以为她孱弱，我坚强，以为我心思缜密，她纯如小兔，怎么会有现在？我看着小艇上的那张面孔，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生死已经九年，呵呵，九年，在你心里沉甸甸有九年的思念。却不直到在你身边，活生生有思念的人！
　　两年前，你知道了真相，但是你还是娶了她，因为她是你从来就要保护的人，她脆弱，经历过生不如死，你是这么告诉我的，你说她神经质是因为有一场可怜的经历，那我呢，郑浩锋，那我现在坐在轮椅上，下肢僵硬是因为什么？因为你口中可怜的女人！
　　大船上的人都在看你，呵呵，你跟以前没什么变化嘛，眉头还是揉不开，眼睛还是深沉。我还以为两情相悦，你会过得很好。

　　“好久不见。”我抬起头，看着已经上船的人。
　　日期：2009-1-10 17:23:00
　　第十二幕
　　PM15：33——重逢，旧遇
　　果然是她。

　　一件灰色的开衫披在身上，里面是一件白色的体恤，牛仔裤，依旧大学时的风格，只是头发比两年前的那次撞面长了不少，不再是大学时的短发，利落眼神也早已化成一种平淡……身后一个人看见郑浩锋，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后，离开。
　　“你……还好吗？”两人在游船内的茶室中，郑浩锋打破沉默。
　　时间回到两年前，郑浩锋和余薇分隔九年中的两年前。有点复杂，如同郑浩锋和康遥相识，在一起，尔后认识余薇，在一起，再到和康遥分手……分分合合，离离别别，三个人的遭遇本就不简单，何况中间还发生了“错位”。
　　骨骼错位可以重新调正，养护一段时间，便可恢复。
　　但人不一样，人，有头脑，有心，有欲望，有欲望而生的恨，痛，苦……先让时间回到两年前的某一天，郑浩锋照例回成都，然后去一个物流公司拿“望乡”进的货。
　　车要穿过拥挤的人潮，前面路口的红灯还在闪烁。

　　他摁开CD开关，城之内美莎为日剧“夫妇道”所作的插曲“Avec Toi Torjour ”即缓缓流淌在车内。女声吟唱如诗，浅吟低转，他的心不知道是因为音乐的缘故，竟然变得忧伤起来。郑浩锋不喜欢这种忧伤，他毕竟已经决定忘记，且已经忘了七年了。
　　把音乐关掉，打开了收音机。刚好是交通信息的播报，郑浩锋这才知道这条道前面发生了汽车擦挂事故，不严重，但因为人流、车流量都大，所以才堵起了长龙。
　　温柔的女声说交警已在现场疏导交通。
　　他把头转向窗外，墨镜下的天阴沉，暗淡。紫薇酒店旁的街道边，正好有车启动，但很快又熄灭了发动机，司机骂骂咧咧……行人、自行车、电动车见缝插针，哪儿有空就哪儿钻。高声喧哗，车笛，自行车铃，活的声音，尘世的声音。车又往前龟挪了几步，挪到图书馆了，他取出打火机，彻底摁下车窗，吐着烟气。
　　有人，从图书馆大门内渐渐出来。
　　说是渐渐，其实是一种很慢，很缓的动作。郑浩锋抖掉烟灰，看见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腿上放着几本书，两只手扶着轮椅两边往门口移，速度很慢，很慢。终于出到门口，几个风华正茂青春无敌的少年正在嬉笑，其中一个说到高兴处开始倒走，很无意外地碰到轮椅。

　　轮椅险些被撞到，女孩子忙比轮椅上的人还紧张，边尖叫，边扶住了轮椅上的人，然后替她把书捡起来。
　　郑浩锋在人海中看见了一张脸。
　　烟头从手指上落下，烫了手，后直接落在车内。
　　那一瞬，他透过墨镜看到了她，昨日面孔产生了微妙变化，比如以前的张扬，爽朗，变成了眉间眼角的平淡，直到她朝帮她捡起书的少年笑，他才惊醒，被心上某一个地方的刺痛惊醒。
　　九年，他只记得和余薇之间的九年相处，还有离别，完全忘记还有一个人的年华也在其中！上天开出一个大大的玩笑，不仅撕裂了沉积九年的伤口，还撕裂了他所以为的现实，亲眼所见的现实。那天，身后的人开始鸣笛催促，郑浩锋不得不朝前开，但在十字路口迅速右转，转入步行街……车在还未竣工的大楼边嘎然刹车，他抽下钥匙就往图书馆跑，逛街的人被撞开，惊得惊，骂得骂。

　　人还在原处，幸好。
　　她在张望，似乎在等人。
　　郑浩锋喉咙很干，两次想要喊出声，两次未遂，第三次他竟然要鼓足气力，迈出几步，才喊出一声：“余……瑶……”
　　命运太开玩笑，他在她转过头来时握紧了手。
　　身体有点冷，他终于看清轮椅上的面孔。康遥看见她，没有表情起伏，也没有情绪泊泊而出，只是点了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郑浩锋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的说这样一句话。
　　好久不见，的确，的确是很久不见，因为他以为她已经死了，死在洱海边，死在那一场很花大脑和时间去理解的那天。两人退回到图书馆的楼下，她说世界真是小，我们两个竟然还有机会见面，还以为再见无期，呵呵。

　　康遥的笑声刺耳。
　　郑浩锋看着地面的落叶，找不到开口应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