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戏——重现世间的死人庙会》
第18节作者:
李加本家 2012-6-28 12:01:00
兆旺说,罗伯虽然是个老革命,但也搞迷信活动。他说罗伯上了船后,也不跟人说话,一个人坐在船尾,不停地在点烟,吸两口就灭在水里,吸两口就灭在水里。兆旺一开始不明白,这算是有钱烧得慌还是怎么着,后来想通了,这是拿香烟代替香烛在敬水鬼。兆旺说,他想通了这一节,就知道罗伯的心里其实比他们都怕。别人怕,例如他姐夫姜伍怕的事,兆旺就不怕;但是连罗伯这种人都怕的事,兆旺就不得不怕了。
兆旺现在知道什么叫做上了贼船,他不敢跳下船游回去,他心里知道,要是他真的跳下船游回去了,这辈子就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其他人也都一样,虽然心里怕得很,但都不敢说出来,就盼着别人先说出来,一起造这个罗伯的反,但谁也不肯先说出来。
罗伯生了一双对眼,平时看东西正常,一瞪人就成对眼。他就用这双严厉的对眼把船上的人给看着,看他们哪个敢逃,就好像他是押解他们的公差,要押他们上古戏楼去。船上的人都被他看得不做声了,他才算满意了,把眼睛移开去看别的东西了。
就在这一船寂静当中,船家把船靠上了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的古戏楼。
兆旺说,他过去一次也没有上过古戏楼,光听别人说,戏疯子在古戏台上摆了四个假人,还给他们穿上戏服,脸上化了妆,看上去跟四个僵尸似的,一不留神看到会被唬出一身冷汗。再加上来的一路上就有人不断地说看到过半夜里戏台上那四个假人如何活了过来,在那儿吹吹奏奏,说得活灵活现的,兆旺的心里面就特别地怵那四个假人,怕死人倒在其次了。那船一靠上古戏楼,他就仰着脖子往那戏台上张望。那个时候,白花花的月光正好照在戏台上,那戏台就像被雪洗过一样明晃晃的,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兆旺记得他来之前听说,戏疯子就是吊死在戏台上,挂在那四个假人的中间,可他瞪大了眼睛去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船靠上了古戏楼底下的石头边儿,船身一震,船上的人也都跟着一震。明晃晃的月亮底下,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戏台上是空的,那四个假人也好,吊死的戏疯子也好,全都不见了。
2012-6-28 17:26:00
兆旺跟我吹水的时候,我没有告诉过他,他嘴里的戏疯子就是我的小叔叔。
我离开这儿好些年,他们认不得我,兆旺也认不得我,只说我面善。他说听我的口音像是这儿的人,问我是不是打县城里来的。
我笑笑,也不否认,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原本是想递给他,看他那眼神,我把那根烟给自己点上了,剩下的那一包都给了他。
某些事情让我有了城府,我对兆旺的话,十句里面只挑一句可信的去听。例如他说他听到从古戏楼上传来吹奏班子的声音,我就不信。这是我们这儿过去流行的一个迷信说法,打我小时候起就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是说每到出月亮的晚上,在这古戏楼附近就能听到吹奏班子的声响,有人说是花灯戏,有人说是扭扭腔,仔细去听,会发现这声响是从水底下传出来的。
后面就是纯属瞎编了,说这其中有一个如何如何凄婉美丽的爱情故事,当年这个古戏楼上有个十三旦,长又漂亮戏又唱得好,这个十三旦怎么跟一个刀客山盟海誓,怎么被地主恶霸逼奸不成,最后怎么唱着戏就投水而亡了,死后被白龙王爷请去唱戏,还写成了一个本子。原本叫我小叔叔去演,小叔叔不爱演这个,说历史上还真有过十三旦这个人,十三旦后来远嫁嫁得挺好,子孙后代都生了一堆,去编排人家投水而亡,简直没道理。
我小叔叔不肯演我们当地的戏,还这么发表了一通自己的高见,等于把我们这儿文化站的人给得罪了,说他在县剧团成了角儿,人红了就忘本,嫌给自己家乡唱戏没得钱拿,就给人脸色看。
其实就算文化站没钱,村里哪能少得了他的披红呢。我小叔叔为人挺傲气,当然不屑辩解,笑笑就走了。据说他不笑还好,笑起来特别得罪人。
后来我的小叔叔落了难,眼睛瞎了,当不成角了,文化站的人不计前嫌,给他了一个看古戏楼的美差,让他每天舒舒服服坐着喝喝茶吹吹风。按理说我小叔叔应该感恩戴德,但他却连一个谢字也没有。
文化站的人就只能说,这人是个戏疯子,怎能跟一个疯子计较呢。就这么说起来,这个小地方的人们其实待小叔叔不薄。我的小叔叔活着的时候很倨傲,跟所有人都不对付,那也就算了,怎么上吊死了,还要搞这么一出——
他死的时候居然穿了一身血红的女罪衣,是存心不想投胎,变成鬼也要留在这儿生事,实在太没良心,太说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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