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戏——重现世间的死人庙会》
第19节作者:
李加本家 2012-6-29 13:38:00
这些事,我知道,兆旺就不知道。他拿吹奏班子的瞎段子唬唬那些游客还行,唬我就不成。可有些事,兆旺是编排不出来的,例如罗伯这个人,我是从兆旺的嘴里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罗伯也上了古戏楼。可像他这么一个有话份的老革命,抬死人这种事绝不敢让他做,我的小叔叔跟他也不亲,按理说这事跟罗伯没任何关系。如果不是他偏偏赶着要上古戏楼,我的小叔叔未必不能入土为安。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大晚上的急急丢了筷子,连晚饭也不要吃了,押着这一船人上古戏楼去抬死人呢?
我就觉得我的小叔叔死得很蹊跷。
兆旺说,戏疯子吊死的那个晚上,月亮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悬在古戏楼的青瓦盖子上。虽然只有半个月亮,但却亮得好像巨大的冷光灯泡,把那二楼高的戏台照得冷冰冰又明晃晃。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戏台上是空的,吊死的戏疯子也好,戏疯子做的那四个假人也好,全都不见了。
那一船的人都被怵住了,半天没人下船。兆旺说,要是那四个假人真的在戏台上吹吹奏奏,倒也未必能把这一船的人都给吓住。可这四个假人突然不见了,吊死在戏台上的戏疯子也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戏台,这就叫人的心里完全没底了。按照兆旺的说法,那时其实才吃过晚饭,乡下的天黑得早,他们得知戏疯子上吊死了,到找船家撑船到这古戏楼上来,也不过一个钟点里头的事,就这么一个钟点里头,这古戏楼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是咋回事。
兆旺说着,还反问我,说,你能猜得到是咋回事不?
我说,莫不是有人赶在你们前头,撑船去了古戏楼,把那四个假人和戏疯子从戏台上搬了下来?
兆旺说,那绝不可能。我们这儿,上村下村加起来,一共那几条船,那天全都在岸边靠着。大仲家的看到死人吓破了胆,回来之后就不肯再去,另外几个也怕把死人放在船上晦气,都不肯去,推搡了老半天,说村里出五十块钱,才有人肯去了。
2012-6-29 18:36:00
他说的大仲家的那个,就是过去平日里渡我小叔叔去古戏楼的那个船家,我们这儿说某某家的,就是指那人的媳妇。我听兆旺说了才知道,那一天看到我的小叔叔吊在古戏楼上的船家是个女人,难怪一惊一乍地吓跑回来。我小时候跟小叔叔去古戏楼,都是大仲撑船,他撑船从不多话,是个厚道人。那天大仲脚疼,让他女人替他。
我心里就想,如果那天撑船的是大仲,他未必会这么让我小叔叔吊在戏台上,搞出了后来的那些事。
我说,那也可能不是你们这儿的船,是别地方撑来的船上了古戏楼。
兆旺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真有别处的船撑过去,早就看到了。
我说,要不就是有人偷偷游过去,你们没看到。
兆旺说,就那天气,可不敢下水。再说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那么大冷天的,有人在水里游,不早就被人嚷嚷着围去看了,能没看到吗。
我说,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按你那么说,就是在你们之前没人上过古戏楼了。除非死人又活过来了,假人自己生腿跑了,否则那戏台上怎么会空了呢?
兆旺突然之间就变得很神秘,他往左右看了一眼,好像怕有什么人在偷听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凑在我耳朵边,说,你猜对了一半。
我的心别地一跳。我说,我猜对了什么。
兆旺用他那一双被烟熏得泛黄浑浊的眼看着我,露出了狡黠的目光。他知道他已经吊起我的胃口了。他故意先不说话,从肥大的裤袋里拿出烟叶来卷,卷成又直又细的一根含在嘴里,我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给他,他把烟点上之后,毫不客气地把那个塑料壳打火机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冲我悠然地喷一口烟,才神秘地说:
“死人倒是没活过来,那四个假人活了,想跑,可是没能跑出古戏楼。”
他说了这么一句,又故意不往下说了,用一双自以为狡猾的三角眼看着我,等着我去追问他,他好卖关子,哄我给他好处。
我看他这副样子,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他是从我最先给他的那包中南海上得到了甜头。可是他不知道,那四个假人,就是我看着小叔叔给弄起来的。我早就知道小叔叔在那假人里面装了机关,让他们的手腕可以动几下,用来吓唬人玩,也有胆小的冷不防被那四个假人吓到,嚷嚷着古戏台上那假人活了,我小时候没少见小叔叔这么捉弄人玩。
兆旺拿这种瞎段子哄那些个游客也罢,拿来哄我,那就无聊透了。
2012-7-2 12:02:00
我想知道,我小叔叔吊死在古戏楼上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罗伯这个老人家要上古戏楼,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觉着非得把小叔叔的尸骨在棺材里背钉才行?(背钉是我们这儿对死人的一种很恶毒的诅咒,后面会详细说)。
这个兆旺,老在村口吹水,吹出精来了,给个活猴都不换。他以为我是县城里来的,就净编些瞎段子哄我,他老拿那四个假人来摆,摆得我很不耐烦,原本以为他十句话里面有一句可信,现在看来是半句也信不得,早知道他是这么个摆精,我就不跟他磨了,白白浪费我一包烟。(南方说吹水,北方人叫摆龙门阵,都是一个意思,我们这儿方言杂交,管爱吹水叫摆,管吹水吹出精来的人叫摆精,估计有点南北结合的意思。)
我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估计就露出了轻蔑的神色来了。这个兆旺虽然是个游手好闲的,也有几分摆精的自知之明,也爱占人个便宜好处,可自尊心却是很高的。他看我瞧不起他,不信他讲的话,就说:“你不信麽,你就去问姜伍。姜伍你知道的吧,我的小舅子,过去运水产的,现在不干了,三层楼的房子都盖了两栋,这么有体面的人,他总不能骗你吧?”
我说,你前头还说姜伍都不在这村里住了,你让我去哪里问他?
其实兆旺没说过姜伍不在村里住了,但是我知道姜伍这人,也知道他运水产发了,早就不在这儿住了。我这么一说,兆旺就更急了,拼命地舔嘴皮子,唾沫星子横飞,一连迸出好几个名字,都是那天晚上古戏楼看戏疯子上吊的人。兆旺说:“你去问张家口的百顺,你去问刘家坝的盐伍,你去问开汽摩的段胖子,你去问染坊住的昆子。你不信麽,你去问呀,去问问我是不是在摆你。”
看他这么气急败坏的,我倒不好意思起来,说:“我又没说不信。”他手里又拿出烟叶来搓,泛黄的眼珠斜看着我,那意思是说,你嘴上虽然没说,但你那样子,一看就知道你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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