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6-06　06:45:12

　　（十八）
　　我和苏衣再见面，是在她由医院回到父母家后，又过了一个多星期。这时已是十月下旬，到了深秋，所以，当我与她在黄河水车园外碰面，再走上水车园上面的堤岸，两个人伏在水泥栏杆上，远眺河流，近观下面的巨大的木制水车，看它们缓慢地转动着，将舀上来的一箱箱浑浊的河水，又悠悠地倾入同样是木制的水渠，就感觉到了很浓的凉意。虽然午后的太阳很好，朗朗地照耀着，可倒底西斜了，于是，这临近黄昏的秋日阳光，也失去了它最后的热度，无法抵御从河上吹卷过来的凉风。

　　我辽望了很久，似乎想平稳一下自己的心绪。毕竟在经历了这样的变故后，再见到情人，她又这么消瘦，清癯的脸上一双满含了苦涩的眼睛，那样憔悴的美丽是足以叫我心碎的。因此，很久以后，我才扭转头，又看着她；她也察觉到了，便侧过脸来，和我对视了。我细觑了她半晌，当河风掠起她鬓角的一缕头发，朝外飘动着，不由得心里一动，就将她搂进了怀里。从见面，到现在，我俩都还没有讲话，似乎连最简单的彼此问候都说不出口。而在往水车园来的路上，我一边走，一边就有好多话翻滚在腹中，真是急于对她诉说的，没料到见了面却又相顾无语。

　　时间就这样过去，好象我与她的生命也在悄悄流失。这一刻，犹如一载，或者竟是如同一生――两个人的岁月加起来的一生――在愈来愈凉的河风里，漫漫而逝。
　　终于，我俯在她耳边，温柔地道：“衣姐，我们结婚吧？”
　　我的话音刚落，她却浑身都一哆嗦，然后又平静了。她也没有回答，只抬起头，凝视着我，仿佛有点怀疑似的。
　　我便直视着她的眼睛，肯定地重复道：“我想和你结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回她是听得明明白白了，可她张了张嘴，那欲说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竟又闭上了。她就仍是看着我，虽然不再怀疑，然而那转瞬变幻的眼色，于分明的喜悦里，又满含了惊弓之鸟般的仓皇失措。看了我一会儿，她又移开目光，转过去看正缓缓转动的水车，好象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而这也在我的意料中，所以，我并不着急，耐心地等待她答复。
　　很久了，她才转过脸来，然而郑重地朝我点了点头，道：“好吧，我和他离了，咱们一块儿过。”
　　此刻，她的仓皇失措的惊喜也变作了幸福，从眼眸中流露出来，洋溢在脸上。
　　（十九）

　　第二天中午，我和苏衣又在她家附近的一个商场晤面了，且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商量。因为怕她再挨打，我便说还是我去和她老公讲这事，她却直摇头，说这绝对不行，若是我去，他准会气疯的，说不定会杀了我，那可就出人命了。
　　何况要是我去的话，从情理上也说不过去，她道：“我这么做，已经深深地伤害了他；我要是再连面都露，也太轻率了，好象就不拿他当回事。这么大的事，我一定要当面和他说清楚。”
　　于是她去了，我则留在商场里听候消息。我虽然想到她这一去总得有些功夫，可心里面依旧很着急，根本无法呆在一个地方，就在商场中漫无目的地逛着。一楼转尽了，再上到二楼，接着逛，当我从三楼下来，回到我与她前头商量的角落，已经过去了一个钟头，她却没来电话－－我焦躁起来了。但我又有什么法子呢？并且，我汲取了上回的教训，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更不敢鲁莽行事，所以，我虽被焦虑熬煎着，也强迫自己要耐心点，就连电话都不敢打。只是我楼上楼下走了这么久，实在有点累了，便想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来歇歇。

　　谁料我刚坐下，电话就响了，我被惊了一下，好象那椅子用火烤得发烫了，将我灼痛，使我又迅疾地站了起来。也许等的太久了，我心里面直发虚，都不敢接这个电话，因此，我尽管早掏出了手机，却只盯住上面显示的苏衣的名字，似乎就忘了该捺下绿色的通话键。铃声响了好一阵子，止了－－那边压断了电话－－我的头脑才清醒了些，赶紧又给她打过去。
　　刚刚响了一声半，第二遍铃声还未完，那边已接通了，然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很粗，也很响亮：“喂！”
　　我先是一怔，但马上明白了――接电话的是她老公――我也就“喂”了一声，心里则一紧，尔后狂跳起来。
　　果然，电话中的男声不仅粗亮，更火药味十足：“你他妈的是不是姓慕……那个从南方来的小白脸？”听到我的答应后，他的蛮横愈发变成了狂野：“日你妈的居然想从我这里带走我老婆，你小子活腻了，找死啊！……你们不是想结婚吗？好，我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成全你这杂种和那婊子。”

　　我被他骂得头晕脑眩，好似这声音不是从电话里传出来的，却正在我耳畔，那已经失掉理智的男人就在我身旁，冲了我的一侧脸大吼着－－我僵在那里，唯有沉默。
　　“喂！你怎么不说话？你这小王八蛋，哑巴了？你妈了个Ｂ的咋回事？”他听不见我说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着我可能经不住他的狂骂，不肯再往下听了，就问道。
　　我只得应了一声：“我听着呢。”
　　“噢～，你还在听呵。”这时，他停了狂骂，但仍然用一种粗硬的口气道：“你不是要和她结婚吗？好，我成全你们，你来把她的尸体抱走，你就和她的尸体结婚吧……本来我想要你的命，可一想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倒底你还岁数小。”

　　我一听就急了，也冲了电话喊叫起来：“你把她怎么了，你可别乱来啊！”
　　一定是我的尖锐的声音刺激了他，使他又变得歇斯底里了：“你这小杂种还来管我！我告诉你，我就是要宰了这婊子。”
　　我愈发惶急，便和他一样，也发狂起来，朝电话中大叫道：“你别动她，这事情全怪我，是我强迫她的，要杀，你就杀了我吧。”
　　他突然笑起来了：“你当我白痴呵，你强迫她的？你一强迫，她就想和你结婚了？还来跟我谈判，家里的所有东西－－房子、钱物－－她都不要，只要和我离婚就行……你和这婊子一样，撒起谎来都有一套。不过看你还真在乎她，好吧，你想替她死，我成全你，你上来吧。”
　　压断了电话，我赶紧出了商场，便直奔她家。

　　我一溜小跑到了她住的楼下面，也不停顿，仍旧跑着上楼梯，直到站在她家门口，方止了遑遑的脚步。由于这一通跑，兼以心焦如焚，我气都有些上不来了，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而她家的两道门都敞着，看来正是为了我才大开的，我当气喘平缓一些了，就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