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我才进隔壁的业务室，还没坐下呢，程亦驰已笑道：“你今天气色不错啊，刚才有人告诉我，说你有喜事，脸上都喜气洋洋的，我还不相信。看你这几天没精打彩的样子，整个人都蔫了，没想到今天精神这么好！……老实交待，是不是有喜事？”
　　我便骂道：“小刘这黄毛丫头，一上班就告状，她还说了啥？”
　　这回是方芊说话了：“她说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确精神焕发，和昨天象是换了个人，不要说她，我看着也都吃惊。你和亦驰这么些年的老交情了，有啥高兴事还瞒着？要是不方便说，我出去，到那边坐一会儿，等你们说完了再过来？”她分明是在将我的军。
　　其实，我也是想给他俩说说的，只不过没想在今天就讲，现在被她这一激，倒索性摊开了，便道：“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你就是‘一尺’，‘一尺’就是你，谁还敢把你俩分开？我正想等上班了给你们说说呢――尤其是你，听了以后，可以从女人的角度来作个判断。”

　　于是，我坐了下来，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就开始讲述了。由苏衣自婚宴那夜突然失踪，到一个月后我去找她，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连同苏衣的家庭状况，统统道了出来。最后，我总结性地说道：“所以，我考虑好了，准备找个时间告诉她，我要和她结婚。反正她老公已经知道了，也不用再偷偷摸摸的，干脆让她离了，和我过……经过了这次事变，就象那句旧诗讲的，我是‘曾经沧海’，不可能再象从前那样和她做情人了，我想天天都见到她，和她朝朝暮暮厮守。”

　　我的讲述让程亦驰和方芊都惊呆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倒是方芊先开了口：“真是一对疯狂的夫妻，听着他们的事，都有点可怕――怎么现在还会有这种事？！”
　　我道：“是挺疯狂的。”
　　程亦驰却道：“你懂什么？林子大了，啥样的鸟都有，现在怎么就不能有这种事，象这样的夫妻恐怕还不少呢……真是少见多怪！”他把方芊贬了一通，又冲我道：“我看你也疯了。”
　　我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方芊也并不和他争，而在思忖了片刻后，俨然地道：“我倒觉得他们还是离了好，已经弄成这种样子，你和苏衣的事也不是秘密了，象她老公那样的暴烈性子，那种大男人心态，肯定受不了这个，你就是现在和苏衣分开，他们迟早也会离的。就算不离婚，还在一起过，那日子也难啊……话又说回来了，既便没有你出现，他们中间没有第三者，我也觉得他们还是离了好。为她老公考虑，她老公比她大四岁，那就是四十岁，这种年龄的男人现在反而吃香，好多少丨妇丨，甚至一些女孩子都想找这样的有钱男人呢。所以，他一点都不用发愁，离了以后，肯定能找个比苏衣年轻的，没有病，能生育的，这样的话，坏事反而变成了好事。而苏衣也解脱了，用不着再挨打了。不过象她这种情况，要不是哪个男人动了真情，非常爱她的话，也的确很难。光癫痫就够让人担忧的了，哪天要是出个事，后果难以预料。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就嫁了个癫痫病人，结果没几年，有一天正打开水的时候，那个男的突然发作，被严重烫伤，最后把一条胳膊给锯掉了，成了要人照顾的残废。”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又考虑了片刻，才冲了我继续讲道：“实际上还在于你，看你是怎么想的？她有癫痫不说吧，还不能生育。你要是和她一起过，她不可能给你生小孩，你在意不在意？会不会现在一时热情，时间长了也烦起来。还有就是你父母会不会同意？他们肯定想抱孙子，这问都不用问……现实是很残酷的，在现实面前，人的感情有时会显得很脆弱……而且听你讲了这么些关于苏衣的事，我觉得苏衣挺要面子的。其实象她这样的女人肯定心高气傲，可因为有病，不能生育，又很自卑，心高气傲和自卑搅到一起，就让她变得非常敏感－－越是心高气傲，就越是自卑－－时间长了，她的心理也被扭曲了，使她很难象正常人那样对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加上她的性子又比较柔弱，她就真成了一只迷途的羔羊，无法自己去选择，却总被动地让别人来选择，来左右她的生活，。”

　　她最后的一段话讲得我瞠目结舌，半晌，才对程亦驰道：“‘一尺’，没想到你老婆这么了得，她回到家，一定是在钻研佛洛伊德吧？赶上心理学家了……我这可不是在夸她，我是要你以后当心点，和这么可怕的女人一起过日子，一定要留神，别哪天她把你给卖了，你还帮着她数钱呢。”
　　程亦驰也道：“媳妇，我和你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愣没想到你这么了得！你观察起人来可谓入木三分，能看到别人心底里去……我前头还讲你‘少见多怪’呢，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以后我得对你刮目相待，别到时候你真把我给卖了，我还帮着你讨价还价呢。”他摇了摇头，又道：“看来苏轼的那句诗说得一点不差，‘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现在看你，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呵。”

　　方芊笑了，却得意地道：“知道就好，你们哥儿俩以前总门缝里面瞧人，也叫你们见识见识，别拿着萝卜不当小菜。”
　　我也笑着连连道：“见识了，见识了，以后我们一定拿萝卜当大菜。”
　　程亦驰也大笑起来。
　　但我笑了一会儿，倒底被方芊的话触动了，又低下头，冥思了半晌。如果说大清早我的激动多是由于狂热，就很简单，无法去考虑许多实际问题，那么，此刻听她的这一番话，我便很理智了。然而我的清醒的头脑，就在这一刻，也并不能让我退缩；至于以后的漫长的日子会怎样，我是无法打保票的，毕竟我不是先知，不可能预料到日后的情形。但不管怎样，我却确信一点，不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我的心总会对我说话－－我和苏衣一样，每当徘徊之际，便会低下头去，倾听内心深处的召唤，那热忱的声音总能把我从尘世的溷浊中唤醒，让我不会迷失－－于是，我抬起头来，坚定地冲了方芊道：“我不会顾忌这些的。她有病我照顾她，她不能生育，我们就不要小孩了。对外人就说是丁克一族，不想生育，两个人的世界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