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6-08　06:55:32

　　（二十）
　　后来的事我就记不太清楚了，手指被切下的剧痛，和看着那截在血污中的断指所感到的心悸，使我一阵阵发晕，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整个人都有些飘。我只大略记得他放下了刀，过去解开了苏衣，而苏衣又赶紧过来，给我包扎伤口。当苏衣搀扶着我要离开的时候，他已退到了客厅的一角，又立在了背光处，所以，我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分明瞧见了他的眼睛在微亮闪烁。那一刻我也顾不得去多想，等手上的创口渐渐不很疼了，头脑也恢复了清醒，我才回过味来：那是泪光。这个貌似铁石心肠的，听苏衣说，自打他俩相识以来，就从未落过泪的北方汉子，倒底忍不住失妻的悲伤，我想，我和苏衣走后，他一准哭了。

　　待手上的伤口完全好了，新长出来的肉，覆盖住了刚被切断时露出的骨头，我也成了一个残疾，日常生活总归就不很方便。当初自然是不习惯，便好多回失手，掉了左手拿的东西，易碎的，就在地上砸破了。好在后来慢慢适应了。并且，最重要的还在于，虽然缺了一个姆指，可对我用电脑却没有大碍，我可以照常做设计，只不过打字有点麻烦，因为我原先一直用左手姆指敲空格键的，此后只得改用右手姆指，但不久也就熟练了。我也乐观起来，有一次便和苏衣开玩笑道：“我可以去领残疾证了，国家对我这样的残疾人士可是有照顾政策的。”我当然是说者无心，而听者却不禁伤感。我瞅着她满含了苦涩的笑，甚至泪花都在眼眶里浮动，自知失言，以后就再没敢提起过这个话题。

　　而那天从她家出来后，她也没有回她父母的家，先是送我到医院，重新包扎了一下，再送我回到我的住处，就和我住在了一起，照顾手伤便无法正常生活的我。我也没去公司，只给程亦驰打了个电话，告诉了他大概的事情经过。他让我好好休养，到手上的伤完全好了，再去上班；又说鉴于这种境况，他和方芊不大方便来看我，怕苏衣会尴尬，所以，也只有在电话里说几句关心我的话。
　　最后，他笑着道：“看你抢别人的老婆有功，不光不扣你的工资，还给你发奖金，算是医疗费，完了都给你打到卡上。”我的工资都是方芊按月打到我的银行卡上的。
　　于是，我便在苏衣的悉心照料下安静养伤了。又过了十余日，苏衣的老公让自己的助手小李，把苏衣所有的衣服、鞋子，还有她的化妆品、书籍，都给送了过来。并且他还要她写份离婚协议书，交给小李，等他签了字后，一块儿去把手续办了――这样，又过了几天，苏衣就按他说定的时间去了民政局，和他办妥了离婚事宜。
　　她是上午去的，中午回来时，手里捏着离婚证，那喜悦便从她脸上洋溢出来，尤其是她的眼睛，几乎在放光。进了门后，与我对视了半晌，她就一头扑进我怀里，紧紧地搂住了我。虽然她没有说话，我也明了她的胸臆，更随着她的那颗快乐的心，也欢欣起来――就这样，无语而拥抱，仿佛我们是以紧贴的身体来交流，当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也就深谙了各自的源于心底的幸福。
　　好久了，她终于松开双臂，冲我道：“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其实，我还想再抱她一会儿，继续感受这梦想成真的喜悦。
　　她也顾不上我的回答，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又问我道：“你想吃啥？”
　　我这才开口，道：“做你最拿手的。”

　　此刻，她已一只脚踏进了厨房，只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听到我的回答，便停住了，将整个头探出厨房门外，瞅着我，象是用了眼神追询道：“最拿手的？”
　　我瞧她没明白过来，赶紧解释说：“就是饺子啊！”
　　“噢。”她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又扭头进了厨房－－我在上午，在她去民政局办理手续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家，实在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便到菜市场去，买了些肉馅和疏菜，想着等她回来了，好包饺子吃。而我之前所说，叫她做“最拿手的”，也真是有点笼统，因为她除了包饺子外，还有几样菜肴，都做的味道鲜美，怪不得她会愣了神，不明白我说的“最拿手的”是指什么－－听到她在厨房里忙得一片乱响，我也进了厨房，想用我的一只完整的右手，给她帮点忙。然而我租赁的这套房子，此刻便显出不好处来了，就是厨房有些窄，只能勉强站两个人。若是她慢悠悠地做这做那，倒还可以让我呆在旁边；可她为了快些让我吃上饺子，就手底下变得疾速，且脚步与身子也随着在厨房中来回移动，于是，我显然已妨碍了她。

　　几次和我相撞后，她不耐烦起来，道：“你别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一点忙帮不上，反而添乱……你把电脑打开，去看片子去吧。”一边说，一边就把我往外推。
　　我被她推出了厨房，却并未马上离去，仍旧站在外面看她忙碌，直到她要起油锅，好炝点辣子出来，将抽油烟机开开后，又把厨房门关了，这才笑着摇摇头，转身往卧室走去。这一刻，我并不想看片子，或者说不想独自看片子，想等她忙完了，和她一道观赏。而昨天，我从小许那里又淘到了一部经典的好片子――意大利影片《天堂影院》――就准备今天和她一块儿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