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戏——重现世间的死人庙会》
第21节

作者: 李加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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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7-3 12:49:00
  你问我?一句高过一句的,好似要寻架,反倒把我给弄懵了。
  还是那个一开始不做声的媳妇,又突然开了口,用家乡话对我说,你寻昆子做啥哩,他早发散了。
  她男人又冲着她嚷嚷,大概是问她跟我说啥了。她就用家乡话顶他,说,说啥哩,说啥哩,说啥也不管你的事呗。
  他们小俩口在那里拌嘴,倒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了。我有点愣。发散在我们这儿就是死了的意思。我起先以为这新小俩口,媳妇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其实她男人才是外地的。说昆子不在了,我怎么会想到,他说的这个“不在”,就是发散的意思。
  兴旺说,我如果不信他的话,就去找那晚上古戏楼的那几个人去问问,他一连串说的那几个名字里,我就知道住染坊的昆子。兴旺让我去问昆子,可是昆子却早就死了。
  我有些懵。
  兴旺一直在村口吹水,我不知道昆子发散了,他能不知道?他明明早就知道,还让我去问一个死人的话,他这算是什么意思?
  那小俩口算是吵完了,男人勾着头,有些讪讪地,看样子是被他媳妇训了。我们这儿不比城里头,男人在外绝不能向婆娘低头,否则被别人看到了传出去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我看那男人,虽然叫得响,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货,搞不好是个倒插门来的。
  我后来才知道,他们一家是跟昆子有仇的,难怪那媳妇一听到我问昆子,就警惕地喊她男人出来。
  昆子是前年发散的,跟瘌头吃牢饭同一年,瘌头就是为了昆子发散的事吃了牢饭。我听那媳妇伶牙俐齿地讲,他们眼看着那个染坊没生意做了,怎么凑头寸把它给盘下来,用那块地皮建个农家乐。这桩生意惹恼了昆子,他算是染坊的半个儿子,不愿意卖染坊,有事没事就骚扰那家媳妇,有一天多喝了点酒,大白天的就把那媳妇给按倒在了床上(其实另外一种说法,是说那媳妇自己犯骚,跟昆子是假戏真做,半推半就),总之这事被她男人知道了,就闹了起来。那男人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是个倒插门的,当时拿了把刀就要去染坊砍昆子,嚷嚷得前后左右的人都听见了,都来劝他,他挣足了面子,又当街把媳妇给打了一顿,也就顺势回家去了。

  过了两天,昆子就找了我们这儿几个最有话份的人,摆了一桌开眼酒请那男人去喝。我们这儿喝开眼酒就是讲和的意思,所谓的开眼酒,就是用屋檐水自酿的米酒,也可以是酒里掺了屋檐水,但至于为什么要是屋檐水,这道理已经失传了。喝过开眼酒,眼睛睁睁亮,看清楚对面那个人,他不是你仇人,以后不得提冤仇。
  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昆子同意把染坊盘出来了,那男人也就不计较媳妇被昆子睡过的事了。
2012-7-3 14:54:00
  昆子是个好酒贪杯的,不知不觉就又喝多了几杯,两个人还是一路回去的,结果第二天早上就发现昆子淹死在了那口黑色的染缸里。人捞起来的时候,连牙齿都染黑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白的地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黑人”。而且从头到脚都黑得发亮,不像是个人,像是个雕塑。
  瘌头一个人埋头在院子里把他哥用碱水冲了又冲,拿肥皂搓了又搓,都没能洗回来。他就把这具乌黑的人体抬到镇上鸣冤,引得远近好多人都来看死人,就连张家口甄家坪那些不搭界的人也都来了不少。派出所调查了几天,得出结论,昆子确实是自己淹死的,不关邻居那男人的事。让瘌头把尸体抬回去埋了,这么一个黑乌乌的死人,整天引那么多人来镇上看,跟赶集似的,影响很不好。
  我想到小时候,昆子从染缸里捞起一只淹死的野猫,毛染得湛蓝湛蓝,给了他弟弟瘌头拿去玩。这只蓝色的死猫让瘌头在孩子堆里风光了好几天,就连看一眼都得给他好处。那只死猫后来臭了,他还不舍得扔掉,被他哥硬是一把抢过来扔到河里,瘌头还不死心,想跳下河去把死猫给捞上来,被他哥拦腰扛回家,按在地上一顿揍。

  没想到那么多年以后,瘌头又出了一次风头,这次是他哥昆子淹死在了染缸里,被染成了一个黑人。瘌头一口咬定他哥是被邻居那俩口子给害死的,他去鸣冤,结果派出所不给他说法,他就只能自己去讨说法。
  瘌头去讨说法,就是趁那媳妇一个人在院子里撅着屁股喂鸡的时候,扑到她身上,脱了她裤子就要往里顶。那媳妇就哭喊挣扎起来。结果她男人根本没出门,就在屋里睡觉,出来把瘌头给掀了下来,叫了好几个人把他捆实了往死里打,倒是那媳妇怕打出人命,拼命拦住他们。派出所的人来把他带走的时候,他嘴里还不断地说着:“这婆娘我哥都睡过了,我睡她也不算什么。”知情的人都说,瘌头其实什么便宜都没占着,就成了强奸犯,虽然只判了一年半,但是这碗牢饭吃得很苦。

  瘌头出来以后,没脸再回村里,他在县城打工,认识了一些混在社会上的赖子,不时让他们来找这小俩口的麻烦,搞得他们一直没敢真的把染坊给盘下来。我去问起昆子的事,也被他们当成了跟瘌头一伙的赖子。
  我听那媳妇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连自己被昆子睡过的丑事也不怕羞地说了出来,听得她男人直跺脚,我心里也好笑这媳妇是个活宝。
  不过听这媳妇说下来,昆子是在前年发散的,他上古戏楼是大前年的事,看来两者之前没啥关系,这倒叫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可我先前在担心什么呢?是因为兆旺明明知道昆子已经是个死人了,还要我去跟死人问话?
  我原本就没想过要把兆旺的话放在心上,我已经认定了他是个摆精,他的话一句也不可信,那我为什么还要听他的话去染坊找昆子?

  我知道,有件我非常害怕的事在那儿,它就在那儿,可是我现在不要去想它。
2012-7-3 17:41:00
  我一个人出神的时候,那小俩口还在叽叽咕咕。那男人叨叨地怪他媳妇,不该被昆子得了便宜,说怎么瘌头弄她就被发觉了,昆子弄她她就不声张呢。那媳妇便骂他吃死人醋。
  我听着那男的口音,怎么听怎么耳熟,突然猛地一激灵,我说:“这位大哥,你是不是张家口的人?”
  那男人听我认出了他的口音,还挺高兴,他媳妇就臭他,说:“得意个啥?张家口嫁过来的媳妇不少,嫁过来的男人也就你一个。”这个媳妇真不和气,可她男人也不争气,被她这么蹬鼻子上脸的,也只会瞪一瞪眼睛,连重话都说不出一句。

  我试探着问那男的,说,“张家口的百顺,你认识不?”
  我一问出那句话,就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果然,那一男一女就用一种奇怪的表情把我给看着。过了一会儿,还是那媳妇开口说话了:“张家口的百顺嘛,他过去有个相好的就在这边,所以老往这里跑,反正我是不认识他的,我也不许我男人认识他。”
  她看着我,突然扑哧一笑,说:“你不会也有事跟张百顺打听吧?”
  我点了点头,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
  那媳妇还没脸没皮的,也不管她男人眼里都要喷火了,自以为笑得风骚,上上下下地看了我一通,看了半天才说:“你这人,怎么老爱跟死人打听事呢?跟你说吧,你问得不巧,张百顺也发散了。”
  我半点也没意外。我说:“他是怎么个发散的?”
  那媳妇迟疑地说:“他是去年里发散的吧?”说着拿眼神看了她男人一眼,大概是个不好的发散法,毕竟是张家口的人,她倒又注意保护她男人家里的名声了。

  那男人倒也不忌讳,皱着眉说,你爱说就说,张百顺又不是我什么人。说着就踱到旁边抽烟去了。
  他媳妇特爱说话,叽里呱啦说了半天,张百顺是去年在张家口发散的,得的是那种不干净的病,他怕人知道,一开始忍着不治,后来又图便宜去买偏方,原本治得好的病,拖到最后居然全身都烂了,没等送到县城医院就发散了。
  我这才明白,那媳妇之前听到我说有事跟张百顺打听,为什么笑得一脸暧昧,还要强调自己不认识他,也不许她男人认识,敢情张百顺是这么一个不好的死法。
  张家口的百顺,刘家坝的盐伍,开汽摩的段胖子,染坊住的昆子。

  兆旺告诉我那晚上过古戏楼的四个人里面,已经死了两个。
  刘家坝的盐伍,开汽摩的段胖子,这两个人是不是还活着呢?我心里也已经不抱希望了。
  但无论如何,这剩下的两个人是死是活,我总得弄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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