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所说的这些东西在虞水莲眼里却全部都是正常的,虞水莲从不参与这样的谈话,一旦有人挑起这个话头她就会借故走开,虞水莲曾这样和蒋岩说过:“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人还不都是一样,就比如说我吧,倘若是我有一天处在那些个位置上,我也得为自己打算。但我现在坐不上那些位置,那我就老老实实守着多大碗吃多大的饭。有那些闲扯的时间,不如在桌上趴个午觉提提神呢。”虞水莲的认命,当时在蒋岩看来,多少竟还是有点骨气的。
但蒋岩终究觉得自己和虞水莲不是一路人。蒋岩最头大的,便是不得已和虞水莲的爸爸虞贵武一起坐到餐桌前的时候,虞贵武表示亲昵的称呼方式便是在人名之前加上“小王八蛋”四个字,这实在是让蒋岩无法习惯。虞贵武大概从四十岁过后便再也没有清醒过,永远都是东倒西歪的靠在屋里某个角落或者酒馆的某个角落,瞪着血红的眼睛,揪着糟红的鼻子,撇着潮红的嘴圈儿,大着灰红的舌头边喝边口齿不清的随便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但归根结底,他对蒋岩不错,虽说隔三差五便要说上一句:“小王八蛋蒋岩,你赶紧跟我们家那小王八蛋结婚,别跟这混着,要不老子不干,把你轰出去,让你住大街。”但虞贵武却心甘情愿的让蒋岩住了整整三年不花一分钱的房子,还是家里最大最朝阳的一间,直到蒋岩买了自己的房子,搬了出去的那天。
蒋岩买了房子,虞水莲是最开心的那个人,她买了很多糖果,在单位逮着谁就往谁的兜里塞去,脸上偏带了一种明显等你来探究究竟的神秘,竟然笑出了一点妩媚,有人便开玩笑:“呦,水莲终于要结婚了?”
和蒋岩同丨居丨三年,在全厂是公开的秘密,人人提起都先是轻视的笑,之后又故作理解般的点头:“咳,她是要多付出一点才行,不过也划算,只要最后能结成婚。”所以如今这个“终于”两字,实在是有些刺人。水莲不是没感觉到,却自动忽略心里稍微犯上的一点酸,只神秘的笑着摇头,偏故意趴在问话的人耳边,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我们买房子了。”听的人便都瞪大了双眼:“呀!那是大事!这风口浪尖的还买得起房子,你们家老公真是有本事。”水莲便故意皱了眉头:“咳,别提了,也是刚性需求,不然谁敢在这个最高点买房子?单说这贷款,一贷就是三十年,也够我们发愁的了。”
那心里却是甜的,甜得翻江倒海的,热浪报仇一般的汹涌袭来,把以往的流言蜚语拍死在自己私家的胜利沙滩之上,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水莲总还是要在最后加上一句:“蒋岩还说要在房产证上写我的名字,我说我才不要那种形式主义的事情,将来这反正是共同财产,写谁的名字还不都是一样的。”说完无所谓的轻轻摇一摇头,顺便整理一下想象中脑后迸发的光环。
日期:2011-7-28 9:56:00
但其实蒋岩从最开始便没想过买房与和虞水莲结婚有什么关系,更从没表示过要把房产证写虞水莲的名字,事实上他还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虞水莲奉上的一笔钱,尽管那笔钱对水莲来说也算是不小的一个数目,包括了她工作以来所有的存款和费尽全力取出的所有住房公积金,水莲记得当时自己还动情的对蒋岩说:“买房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能让你一个人这么辛苦。”而蒋岩只是微微一笑,淡淡说了一句:“没关系,本来就是我的事。”水莲便想当然的把这当做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对爱情和未来作出的承诺。即使真的是承诺,但这承诺中也许并不包含自己,虞水莲之前从未参透。
于是虞水莲把所有的钱都砸进了新房的装修,为此还特别订阅了半年的家居杂志潜心研究,那段时间她把装修城逛得比自己家还熟门熟路,手机上存的建材商和装修工的电话比二十几年来她认识的所有人的总和还要多。蒋岩锹镐不动,便收获了一个完美的新家,舒适,崭新,还有些高雅。收房时蒋岩充满爱意的对虞水莲嗔怪:“你看看你,装修这么大的事情却自作主张的,自己一个人就都弄好了,也不问问人家喜欢不喜欢。不过弄都弄了,也就这样吧。”水莲便觉得受到了嘉奖一般,蒋岩脸上由内至外散发出的喜爱之情令她所有的辛苦都成为了本分,后来虞水莲心想,真该把蒋岩当时心花怒放的模样用相机拍下来,多少也算是个证据,至少证明自己的殷勤没有完全喂狗。
而蒋岩确实比水莲聪明,他恰恰便以此为依据,在分手清算时有理有据的对虞水莲说:“当初你闹着装修的时候我拦不住,只好让你装了,其实我的房子你装什么修呢?何况你装的风格我一点也不喜欢,以后也要拆掉。你忘了,当时我就怨过你自作主张!你真是给我添了麻烦了呢。”蒋岩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买房就是买房,没用旁人的钱自然硬气又清白,不用在最后背一个骗子的骂名,或者被说是贪图钱财的小人。至于装修,不过是虞水莲任性妄为的结果,自己也是“不得已”的“被动”接受,甚至可以说是“受害者”,蒋岩确实从未向任何人表示过自己喜欢虞水莲的装修,悠悠众口,蒋岩高明的防患于未然。
虞水莲的钱没了,也没有得到最想要的东西,但至少还算长了一些见识,多少也算有点所得。
……
日期:2011-7-28 10:00:00
说起虞水莲和蒋岩的分手,那几乎就是一出现实版的肥皂剧,偶尔回忆起来,水莲都觉得自己当时的人生已经到了衰无可衰的境地,简直是吸口氧气都会呛到……
那是一个柳絮飘得烦人的春天,一纸文件落到了虞水莲工作的那间工厂负责人桌上,国家企业机构臃肿,需要裁撤不必要的部门或部门里不必要的人员。所谓的必要不必要,有时候下达到基层之上,不过便是一个有待完成的数字任务,只要裁撤掉规定数目的人员,任务便完成的算是相当完美了。
虞水莲的办公室有三个出纳,无依无靠的就是虞水莲一个人,其实从这股裁员的风头刚刚吹起的时候,虞水莲便已经开始着手收拾自己办公室的东西了,柜子里陈年的物件该扔的扔掉,沉重的便慢慢搬回家里,反正最终也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结局,虞水莲早已心知肚明。她也早早的通知了蒋岩自己将要被裁撤的消息,蒋岩愣了一愣,随即又有了几分事不关己的释然,不过最后始终尚有几分安慰的说:“又还没找到你头上,你也犯不上这么悲观。”水莲却只是一笑:“换了我是头儿,也只能把我裁下去。除了我,裁掉谁都有人能让他不好受。”虞水莲倒是不怎么悲观,悲观没用。
正式拿到通知的那一天,虞水莲只剩下水杯和饭盒还留在空荡荡的柜子里,她交接了工作,从容不迫的喝了一杯水,然后端着饭盒最后去食堂吃了办公室自发为她举办的“告别午餐”,同事们笑得有点尴尬又有点轻松,话却说得有几分理所当然:“也好,也好嘛,水莲反正也要结婚了,先忙活自己这摊儿事吧,结完婚好好度个蜜月,也不用急着回来销假,多美。”曾经的领导话不多,但谈得很中肯:“水莲业务能力强,人又年轻,在这里也是白白浪费人才,广阔天地其实不如好好闯闯,塞翁失马,塞翁失马嘛。”水莲只顾展了笑脸,无论谁说话都对着那人频频点头,像上满了弦的木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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