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6-09　20:52:48

　　第53节
　　金子是在五天限期的最后一天去找春生的。自打当上了技术科科长，春生里里外外变了一个人，身体胖了半圈，那张国字脸上蓄起了小胡子，董圆曾说，这胡子留的好，木鱼脑袋上多了一点性感的因子。春生一看金子来了，没有笑，示意金子有话到外面说，他毕竟当了官，在下属面前还是要一些面子的，更何况他和金子的关系本来就够敏感的了。
　　在技术科门外阴凉的走廊里，春生终于放下了架子，他先是一笑，然后满脸通红的说，当了科长，没以前自由了，不能让人笑话啊。金子说明来意，问他有啥办法？春生点上一根烟，说，这样挺好，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
　　“这终究不是法子啊，我不能再耽误你了。”
　　“你是说我和董圆……不算耽误，算成全吧！”
　　“要不我跟娘说了吧，反正我和建业都有孩子了？”
　　“千万别说，老太太一激动，事儿就大了，再说了，建业知道了，她妈能不知道吗，轻者离婚，重者孩子你都留不下！”
　　“那咋办？”
　　“就这么维持着，等老太太过去了再说。”
　　“娘要是还能活二十年，三十年呢？”
　　“那就等二十年，三十年。”
　　金子明白，春生是在用他的婚姻和青春来成全自个儿的爱情，但她也能依稀觉察到，春生似乎陷进去了，他把假婚姻当成了真的来过，哪怕这种婚姻只是名义的，哪怕只在自个儿娘眼里才成立，但他还是乐此不疲。
　　春生说：“我姐和我妈那边我去说，你啥都不用管。”
　　金子说：“我欠你太多了，以后拿啥还你？”
　　春生答：“好还，维持现在的关系就算还了。”
　　和春生谈过之后，春燕和董圆不再来找茬了，他们仿佛消失了。金子听小喇叭古孟杰说，春生找董圆谈了，谈话的内容不大清楚，但从春生脸上能看出，他是真发火了，就连嘴唇上面的小胡子都立起来了。金子心里清楚，在谈恋爱方面，朱春生和林建业是两个极端，平日里极其务实的春生无奈的接受了精神恋爱，哪怕是单相思，他也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不放，这也许是务实精神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吧；林建业呢，长着一颗被浪漫而热情燃烧的脑袋，这种人不适合结婚，但他早早结了婚，做菜做饭给女儿接屎接尿，一副奶爸的做派，他也乐在其中，但建业有他的弱点，要是事业上遇到一点儿不顺，他兴许就会变了样，塌了窝，过于理想的人大多这样，外表坚强，内心脆弱。更确切的说，金子的担心是从前一天开始的，那天下班后，金子接孩子回到了家，发现建业一个人在闷酒，问他咋了，他眼皮都不抬一下。他以前是不喝闷酒的，即便是喝，身边也会有个伴儿，李大牙就经常过来诉苦，两个人不多喝，一人半斤高粱红。金多从金子身上滑下来，问爸爸咋了？建业嘟嘟着长脸，又下了半杯酒，还是不开口。金子一看情况不对，她把孩子送到隔壁，回来时发现建业不见了。

　　晚上八点多，金子在周慧群开的杀猪菜馆找到了建业。菜馆开在台湾街上，周慧群和媳妇马贤凤个体经营，主卖杀猪菜，生意很是红火。建业喝多了，正趴在桌子上睡着呢。金子问周慧群啥情况？周慧群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答，听说建业的出国名额被人占了。金子以前听建业说过，医院准备派五名医生出国交流，属于公派，回来再熬几年，就能晋升为副主任医师。金子问周慧群，名额被谁占了？周慧群说，好像是李大牙。

　　具体的情况是金子从建业同事的嘴里打听出来的，建业平日里不爱走动关系，副院长的儿子结婚他不掏份子钱，他经常在公开场合让主任医师下不来台，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李大牙的人脉关系要比他好，出国名额是二选一，医院领导有决断权，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个名额是李大牙的。
　　从那天之后，建业迷上了喝酒，家里的酒喝光了，他就出去喝，周慧群那里喝完了，他再找家馆子接着喝。街上的馆子打烊后，他没地方喝了，最后满身酒气的回到家，他不再给金子洗脚了，连自己的脚也很少洗了。金子试着跟他唠唠掏心窝子的话，一张嘴，他那边准会响起均匀的呼噜声。
　　他在装睡，金子心想。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统计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来，对方声称是桥西医院的副院长王纵横。王纵横让金子马上去趟医院，说有天大的急事。金子首先想到的是建业出事了，她颤巍巍的问，建业还好吗？王纵横答，林建业没事儿，别人出事了。当金子颤巍巍的走进副院长办公室时，她看见建业坐在南窗前面的沙发里，低着头，红着脸，浑身颤巍巍的。

　　“我听说林林建业同志最近老喝酒，是不？”
　　“不老喝，偶尔喝。”
　　“你也不用替他藏着掖着了，他不喝酒，能给有脑外伤病史的人输液？”
　　“输液咋了？”
　　“输液就会形成脑疝，就会呼吸衰竭。”
　　“最后呢？”

　　“太平间呢。”
　　金子转头看看建业，他坐在那里，双手胡乱抓着乱蓬蓬的头发，就像一个犯了过错的孩子一样，无力又无助。金子转过头，一挺胸脯，说，事儿已经出了，咱们医院啥态度？要是赔偿的话，我们出钱。
　　“跟钱没啥关系。”
　　“那跟啥有关系？医院到底是啥态度？”
　　“停职，接受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