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6-10　13:31:56

　　第二十七章
　　苏莞眉被皇帝封为了眉妃，地位仅仅次于皇后，且在四妃之外，单单为她另设一名妃子的职位，真可谓是恩宠无双。此后，她再被皇帝半夜虐待时，身上虽疼痛欲死，脸上却止不住微笑：徐公公说得对，这世间本没有什么真正的可怜人，端看你得到的与你失去的是不是一样多。而她用一时的疼痛换如今显赫无双的地位，她又如何称得上是可怜呢？
　　她身上的伤不能被宣扬出去，每次都是叶芷若给她上药，她庆幸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但每次看到叶芷若心疼得直掉眼泪的样子，她又于心不忍，只想让她出宫，安心的当她的王府大小姐，不必在皇宫这座巨大的坟墓中陪她埋葬了一生。可是，每次她一提出要叶芷若走，她都要生几天的闷气，直到自己出现新伤令她心疼，她才肯理她。苏莞眉心里想是不是太放纵她了，让她现在完全不听自己的话了。可是，莫名地，又感觉很安心。只有她，是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啊，幸好还有她。原来自己早已不知不觉依赖着她，离不开她了。

　　有时她会想，皇上对那个格格，也许不是真的爱，否则，哪怕对一个替身，也不会舍得残忍至此。她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嫔妃，如她一般夜夜被打得遍体鳞伤。可笑那些女人以为她独占圣充，个个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只想除之而后快。
　　她受封后第一次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王皇后一直没让她免礼，足足让她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跪了两个时辰。一旁坐着的四妃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直挺挺跪在那儿。她听见珠帘后的王皇后近乎快意的叹道：“原来你也有给我下跪的一天呵。”她知道，王皇后是将她当作了那位格格。
　　当年王皇后身份卑微，看着她，便如仰望天上的一轮明月。那位格格在宫里受尽恩宠，皇上纵着她，所有的皇子都为她而疯狂，甚至连宫女太监都打心眼里喜欢她。她看着她与自己倾心爱慕的四皇子出双入对，所有人都要称赞一句郎才女貌，世间无双。而如今，是自己常伴君侧，她与君相隔天涯，这怎不叫她快意无比，连梦里都要笑醒。可是，就像一个噩梦展开，她居然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从她在御花园遇见她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做了十年的美梦要结束了，她以为一滴百里香足够让她沦为废人，从此幽居冷宫，生不如死。可是，她竟然又出现在了皇上面前。和当年一样的年轻，和当年一样的光彩照人，岁月只在自己脸上留下了痕迹，对她却完全不起作用。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来破坏我的幸福！果然，我当年还是对你不够心狠吧？

　　就在苏莞眉跪得半边身子没了知觉，就要倒下时。太监远远的宣唱传来：“皇上驾到——”四位贵妃纷纷起身迎驾，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冷冷道：“你先起来吧。”苏莞眉在宫女的搀扶下勉强爬起来，两膝已经僵硬，完全站不直。轩辕御进来直接奔向她，柔声道：“你的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皇后冷冷道：“她不过向哀家行了个礼就站也站不直了，汉人女子就是不中用。”轩辕御依旧温柔注视着苏莞眉，却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身子不好，今后来向皇后行礼这种事，能免就免了吧。”“皇上，”王皇后气得脸色发青，“后宫嫔妃定时向哀家请安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怎可轻易废止。”
　　轩辕御无所谓地笑着道：“规矩也是皇帝定下的，自然该由皇帝来打破。还是祖宗规定皇后连朕的话也不用听了。”“哼，”王皇后冷笑，“皇上还是如当年一样愿意为了她连祖宗家法什么的都全然不顾了。”“皇后失言了，今日早非当初。眉妃不是当年的明月，朕也不是当日的四皇子了。”轩辕御冷冷地说完，径直抱起苏莞眉走出了坤宁宫。王皇后颓然坐倒在凤座上，泪水从脸颊上滑过：“可是不管是当时还是今日，自始至终，你眼中都完全没有我的位置。”

　　轩辕御抱着苏莞眉一路走回了锦绣宫，沿途人人侧目，苏莞眉心里冷笑：恐怕今日起宫里关于她如何受宠的传闻又要多了重重一笔，后宫的那些女人更要巴不得将她千刀万剐，除之而后快了。
　　快到门外时，苏莞眉挣扎着要下来，轩辕御叹气道：“就让朕多抱你一会儿吧，说到底是朕亏待你。你真不应该听信徐永发的话扮成明月。朕记得当日兰桂坊里的你，完全不是如今的模样，那些意气风发的骄傲与任性都到哪里去了呢？难道这么快就被这深宫磨平了么？”
　　“皇上，”她冷笑道，“臣妾若不是有幸像了明月格格一两分，如今怎能站在您面前受您宠爱怜惜。况且，当日妓院之中的，又怎见得便是真的臣妾？”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又一个人的替身罢了。
　　轩辕御愣了一下，沉吟片刻道：“爱妃是聪明人，朕有件事，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决断，很想听听爱妃的意见。”她垂下头，盈盈拜倒：“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荣耀。”他又不说话了，沉默了很久才道：“有一个人，朕很想他死，可是又觉得世间任何一种死法都未免有些便宜了他。爱妃认为，朕应该拿那个人怎么办呢？”苏莞眉低着头，冷冷道：“哀莫过于心死，折磨一个人最厉害的法子，自然是生生的践踏他的心。”“爱妃说的很有道理，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去办。朕想要之生不如死的那个人，是先帝的八皇子，朕的八哥，轩辕旭。”

　　第二十八章
　　苏婉眉穿过天牢长长的走道，两旁是各色死囚凄厉惨绝的呼喊。她步履沉稳，脸上波澜不惊，仿佛穿过的，不过是宫中一道普通的长廊。身后跟着的老狱卒也不由暗暗为她的镇定而心惊。及至停在一间重重守卫的囚室外，老狱卒替她打开了牢门，躬身道：“娘娘，里面关着的是重犯，虽然被铁链索住了，还是请您小心为是。”她点了点头，跨步走进去。眼前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被粗重的铁链锁在墙边，活动范围不过三步之间，他浑身散发出恶臭，整个房间都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般的臭气。

　　苏婉眉完全被惊骇住了，她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勉强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与十年前“冠盖满京华，才情惊天下”的八皇子轩辕昶联系在一起。曾经那样孤傲冷清、绝世无双的一个人，怎么能够容忍自己如此屈辱地活下去？她照着轩辕御的吩咐，试探性地用蒙语叫了一声：“八哥。”轩辕昶慢慢抬起头，脸上刹那间放出夺目的光彩：“明月，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终于盼到你来了！”他用力挣着链子，想向她走近，然而只迈出三步，便被铁链缚住，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明月，明月，明月……”他悲伤而无奈地唤着她。苏婉眉被他唤得心都要碎了。她想，若有一个人能如此对我，我便是为他死也心甘了。然而，她的使命，却让她必须生生击碎这个男人的心，让他伤心欲绝，生不如死。所以，在他向她拼尽全力伸出手时，她害怕地后退了一大步，轻轻摇头道：“不要过来，八哥，你很脏。”轩辕昶的手无力地从半空中垂下，他低下头，自嘲地一笑：“是啊，八哥很脏，八哥已经十年没洗过澡了。”

　　“啧，”她嫌恶地更退一步：“难怪这儿会这么臭。八哥，你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八哥了，你看看你，还像个人吗？还有半分当年‘才情倾天下’的样子么？真不明白四哥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明明已经是他的皇后了，为何他还让我来看你。就算我对当年的八哥还有一分一毫的旧情，看到你如今这个样子，我也早就死心了，更何况当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你说什么？”轩辕昶抬起了头，死死盯住她，“你最终还是嫁给了老四？那你对我说过的话算什么？你说的演戏到底是怎么回事？”“八哥，”她冷冷地道，“当年我不过是为了四哥的大业，才假意钟情于你。否则最后你起兵时，又怎么会被四哥那么快就一举歼灭了呢？”好像一把利刃直直插入他心中，他双眼空洞，失神地喃喃：“原来真的是你，竟然真的是你背叛了我。我一直不相信小十四的话，害他死在了老四箭下，可是直到他死，我都不肯相信是你背叛了我……”“八哥，其实你早就想通了不是吗？这十年来你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我亲口说出的一个答案罢了，现在你满意了吧？”她一字一句，给他插上最后一刀：“你害我不得不离开四哥，害四哥对我心生嫌隙，我对你恨之入骨。惟愿今生来世，永不相见！”她转身离去 ，一滴泪轻轻滑落。背后传来轩辕昶撕声裂肺的痛呼：“明月——”

　　明月格格，不管你爱没爱过他，这个男人都是为你而死，你欠下了如此多的情债，在大理可能活得安心？当你与怡亲王把酒当歌，逍遥快活时，你可曾良心不安？
　　第二日，天牢传来八皇子昶癫狂的消息。三日后，他被发现死在了囚室中，真正是心碎而死的，用锋利的碗片刺穿了自己的心。
　　苏婉眉找到皇帝时，他正站在上书房外，他注视着这个皇子们学习的地方，惆怅地感叹：“曾经在这里上课的人，如今已经死了大半。惟剩下的两个，也已散落天涯。”他忽然用力抱住她：“朕真的很想念他，想念到，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了。朕好累啊，这漫长的一生，何时才能算是个尽头！”苏莞眉默默地扶着他的背，没有说话，此时他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倾听者无声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