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主要还是搞网站，偶尔也做点小项目，倒不是为了赚钱，一般是给朋友帮忙。比如老陈就找过我们，要做一套管理系统，用在他的船队上。
　　日期：2013-03-23 09:34:00

　　介绍一下，老陈全名陈化成，生前是清朝的水师提督。鸦片战争的时候，英国人进犯长江，老陈在上海坚守不退，牺牲在洋枪洋炮之下。虽然是福建人，为了上海而死，也就被上海人推为城隍。老大跟老陈关系特别好，一方面是邻里之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另一方面，都是行伍出身，也都是力战而死，互相都敬重是条好汉。
　　科技浪潮卷到彼岸，老陈也活络起来，发挥术业特长，搞了一支船队，专门给神仙跑运输。那边多的是仙山仙岛，远在大海深处，浩瀚缥缈。原先的物资往来，要不靠小鬼慢慢输送，要不就得靠神仙法力搬运。前一种太费时间，后一种又要消耗功德，老陈的船队一出来，又快又便宜，立马就生意盈门，发了一笔科技财。
　　船队做得大了，就跟当初老大一样，也遇到同样管理问题：船只如何调度，货物如何分配，船员如何考核，等等。科技时代，解决办法是显然的：做一套管理软件。老陈不好意思麻烦我们，我跟小山太忙了，他找了另一位软件提供商：鲁班。
　　这项目我们是后来才知道的。有一天，老陈忽然跑过来，千王八，万操蛋，怒冲冲，跳脚大骂。原来，还是老毛病，鲁班师徒自说自话，根本就听不进用户需求。完全是闭门造车，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客户一个图标都改不了。到最后，简直不是他给船队设计软件，而是要老陈根据他的软件，重新打造一支船队了。
　　自然，老陈退货了。但没想到，神仙可不是好惹的，不知怎么一搞，祖师爷居然请出文殊菩萨，五台山上骑着狮子下来了。菩萨亲自调停，老陈岂敢不听，末了双方各退一步，拿出一半价钱买下软件，扔到旮旯里长灰去了。
　　那天老陈在法华镇待了三小时，主要的目的，是请我们做软件。但事实上，请帮忙只花了一分钟，他一开口，我们就答应了，老陈的事情，哪能不管？剩下的两小时五十九分钟，全是在听他破口大骂，从神仙骂到菩萨，又从菩萨骂回神仙，翻来覆去，语无伦次，像一台按下了“重复播放”的唱机。
　　现在，我一点儿也不幸灾乐祸了，我只觉得悲哀。上至祖师爷，下至徒子徒孙，多聪明的脑袋呀！然而，他是不用脑袋去改进产品，改得让用户愿意掏钱，而是利用神仙身份，走上层路线，逼着用户乖乖掏钱。我终于明白了，也难怪他做不出好东西，既然烂东西也卖得掉，何必还费什么心思去打磨雕琢呢？再聪明又怎么样？神仙根本不需要脑袋，他们有身份就够了。

　　竞争使人进步，垄断使人落后，绝对是至理名言。
　　十七 三上天庭
　　听说有的外企，员工都有一年一次的出国机会，自从跟了阴间的生灵，我也多了一项额外福利：一年一次的天庭游。创业两周年之际，应老陈之邀，我第三次上天，跟小山一起考察船队业务。
　　正好，有个大单子，观音菩萨订了一百个蟠桃，要送到普陀山。老陈抽派人马，准备船只，到码头接货装货，末了还亲自上船押货。我们俩一人一个本子，码头前甲板后，像个尾巴一样处处紧跟，观察他的指挥调度，一一记录在案。
　　装货完成，启航出海，等他忙里忙外，安排停当，货船已经在东海深处，地平线都看不到了。蟠桃都装在冰柜里，一百个宝贝，一百个冰柜，五个一队，排成二十队，整整齐齐地码成方阵。装货的时候，我也趁机看了蟠桃真身，模样跟普通桃子差不多，只是个头硕大，顶得上一个西瓜，难怪一个蟠桃就要配一个冰柜。当年孙悟空一只瘦猴，居然吃光了整个桃园，真不知道肚子怎么装的。
　　老陈说，蟠桃吃了身轻如燕，长生不老，是王母娘娘的特产。不过仙家宝贝，脾性也娇嫩，树上摘下来，放不多久就会发黄发软，口感变涩，再不抓紧吃掉，接下来就化脓化水，没法吃了。所以到了季节，就要开蟠桃大会，聚到王母家里，现摘现吃。要不然就只有作法搬运，那就不太划算了。作法要损耗功德，搬回来的蟠桃，还不一定补得上损失呢。

　　老陈敏锐地发现了商机，他进口一个冰柜，请来娘娘当场试验。蟠桃放进冰柜里，隔了三天再拿出来，结果仍然是又香又甜，清脆可口，连颜色都没变，就跟刚摘的一模一样。娘娘龙颜大悦，老人家年年开会，早就烦死了。有了先进科技，可就省了大麻烦，只要桃子一摘往冰柜一塞，剩下的交给老陈就完了。老陈买了几百个冰柜，只要这次一炮打响，以后蟠桃专运的业务，十拿九稳就是他的了。这可是油水大大的有，代运蟠桃利润极高，老陈乐呵呵地说：“用不了几年，我就可以买个神仙，光荣退休了。”

　　从后面的事件看，这句话是个不祥之兆。香港电影告诉我们，大凡一个人提到再干几年就退休，或者干完这单就收手，那么这一单百分之百地会出事。非但收不了手，退不了休，反而要连老本都赔进去。
　　果然，刚刚说完，船身就猛烈一晃，我们站脚不住，三只皮球满地打滚，小本子也脱手而出甩得老远。还好，冰柜都绑住了，拿麻绳固定在甲板上，没有打翻。驾驶室里喧哗沸腾，船员探头叫道：“不好，冰山！”
　　老陈骂道：“大夏天的，哪来冰山？自己吓自己！”
　　我跟小山没有搭话，连本子也忘了去捡。老陈是背朝船头，面向我们，而从我们的角度，正可以看到一座冰山，如同潜伏海底的怪兽，从他背后生长出来。老陈从我们脸上读到了什么，猛然转过身去，冰山只在五十步开外，夹着轰隆隆的水声，越长越高。脚下不停地倾侧晃动，那是冰山带起的冲击波。海浪哗哗翻腾，仿佛狂风中猎猎的旗帜。
　　老陈久经沙场，临危不乱，一溜冲进驾驶室，抢过轮盘一个左满舵，全付马力开动。船身向右歪过去，我抓住船舷，一步一步地挨到驾驶室。
　　从玻璃窗看出去，冰山停止了增长，不紧不慢地摆动着，好像正在喘息，无数冰凌反射阳光，仿佛怪兽全身都布满了眼睛。船头往左边偏过去，船速也慢了下来，我们在惯性驱使下继续滑行。我眼睁睁地看着冰山一点一点接近，一点一点偏向右边，再接近，再偏右，终于，船头让过去了，然后，侧舷也擦肩而过，船身都过去了，最后，冰山掠过驾驶室，甩到后面去了。
　　日期：2013-03-26 09:03:00

　　我们一片欢腾，老陈果然厉害！就在这时，像是被欢呼声震到，“咔”的一声，冰山迸出一条裂缝，一个大冰块炸飞出去，划出一条刺眼的抛物线，重重地砸向驾驶室。紧接着“啪”的一下，整个冰山分崩离析，裂成几个大冰块，好像有一台看不见的投石机，冰块竟然飞往同一个方向，泰山压顶一般，全都往船上砸过来。
　　冰山起码有十层楼高，四分五裂了，每块也都比房子还大。跑是来不及了，老陈吼道：“趴下！抓紧了！”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扫驾驶室，连个柱子都没有，抓什么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往角落一滚，缩成一团，屏住呼吸看着冰块迅速放大，铺天盖地地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