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5-15　13:29:21

　　140.
　　故乡杂忆（4）―――上屋冲的风流
　　（一）
　　上屋冲是离我们村十里外的一个典型的湘南山村，那里一座山连着另一座山，在山与山的起伏叠嶂间，偶而的低落处有些巴掌大的平地，人们依山脚拓山建屋，繁衍生息，成了几户十几户人家团聚的小山村。当地人将这种山窝窝叫做冲，那里的人便叫做冲里人，我的姑妈改嫁就落在这样的上屋冲。
　　春天的时候，湘南的山野灌木疯长，到处都是墨绿墨绿的。在墨绿之间，点缀着姹紫嫣红的各种野花，最多的是那种贱生的蔷薇花，她们不择土壤，四处蔓生，滕杆上周身是刺，花朵儿粉红粉白。
　　为什么山野间怒放着那么多的蔷薇花呢，原来是因为她们根须顽固而发达，滕刺尖利而周密，人们视她为无用之物，当柴禾烧饭都歉她刺手。于是便被弃置，便被视而不见，便有了广阔的生存空间。一到春天来了，暖暧的风和潇潇细雨，把她们滋养得水灵水嫩，花繁叶茂，而她们则把野蛮的山野装扮得妖绕妩媚。
　　上屋冲是个美人窝，这是在我长大到成年，懂得什么叫貌若天仙，什么叫英俊伟岸的时候，才有的惊人发现。倘若在现在，随便从那儿拎一个妙龄男女出来去参加电视选美，毫不夸张地说，选个省级前三，也是举手之劳的事。
　　不要说我孤陋寡闻，也不要说我井底之蛙。九十年代做中央电视台《城市之间》大型体育娱乐节目，四川艺术学院派出三十人的美女队伍参加演出，可是由我一一鉴定过的，当然美仑美奂，但是比起当年姑妈上屋冲那些山冲冲里的妙龄男女，实在是不过尔尔。
　　白居易的“长恨歌”是这样描述什么叫美丽的；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一朝选在君王侧，六宫粉黛无颜色。我总觉得这诗里的美人，就是写的上屋冲里的姑娘们。那时候，她们还都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家生活，现在看来，真是那个时代的暴殄天物呀！
　　上屋冲的风流，与我的姑妈嫁到这里有关。如果说之前的上屋冲美女如云，那还只是山冲冲里刺蔷薇自生自灭的话。而之后，美丽便伴生了儿女风情，伴生了风花雪月。但是，那却是残酷的，血淋淋的风流，那是阶级斗争里的残酷岁月，带着泪带着血的风流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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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1-05-15　17:13:44

　　141.

　　故乡杂忆（4）―――上屋冲的风流
　　（二）
　　按理说，我的姑妈是不会嫁到上屋冲那山冲冲里去的，姑妈的说法，那是小鸟拉屎都不愿意落脚的地方。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在农耕时代，人们富足的地方要是有肥沃的田野，源流丰沛的灌溉，和便利的交通。而姑妈的娘家，我祖母居住的地方，就是这种水美地肥的原町。仗着祖上的遗产，祖母家也是有十几亩水田的小地主，姑妈也算是大家闺秀了。
　　姑妈先是嫁到同样富足的陈家，一个世代郎中的家里做少奶奶。陈家姑爷高大英俊，肌肤白晰，兼有着医药世家的身份，是好多大姑娘小媳妇心仪的男人。所以姑妈门当户对，算是花落名家了。
　　我的这个陈家姑爷，冤里冤枉地死于五十年代初的镇反运动，罪名是参加国民党反革命组织，密谋武装叛乱。现在看来，姑父的死，一是中共建政初期为了巩固脆弱新政，借鉴斯大林杀戳威权的道路，无数无辜者成为殉葬品的政治需要。二是不谙人心恶的风流孳债，风流倜傥的青年错误地陷于男欢女爱，而不知规避风险，落入情敌的借刀杀人圈套。
　　陈家姑爷的朋友拉他参股开煤窑，签字画押的时候他都未到现场，是那个朋友代签的，他当然是投了资金认了帐，这本来也是一个正常的生意合伙。然而事后不久，轰动全国的零陵大火，引发了镇压反革命的狂潮，陈家姑爷们那个开煤窑的合伙，被告发为反革命组织密谋武装叛乱，抄家的结果是抄出了开矿的雷管炸药，合伙合同书是反革命组织契约。
　　告发陈家姑爷的是他的邻居，邻居家的年轻媳妇与陈姑爷眉来眼去，私下通奸。丈夫奈何不得，便诬告陈姑爷为现行反革命，从逮捕到判杀不到一星期。我的姑妈哭地抢地，一夕之间沦落为反革命的寡居媳妇。

　　就这样，眉目清秀的姑妈拖着一儿一女，在回到祖母家寡居两年之后，敌不过生活的艰难，改嫁到了贫脊的穷山恶水的上屋冲。
　　上屋冲的姑爷姓李，李姑爷读过几年私垫，粗通文墨，做了保长，本来也是有头脸的人。但是他年青时滥赌，在一场大的赌博后，输得身无文分的李姑爷一急之下，将年青的媳妇也押上去，终至输个家庭破落，一派精光。
　　无脸见江东的李姑爷只好流落他乡，做小买小卖生意糊口。四九年以后，李姑爷归入到农村供销社，倒比种地的农民强多了。经历典妻大辱以后的李姑爷从此洗心革面，小心为人，慈爱亲友，于是娶了同样寡居我的姑妈，并且小心呵护着这三口孤苦无依的孤儿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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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