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爸爸没回来,妈说他怕是要去十天半月。我睡不着,辗转反侧,脑袋里一团乱。惦记黄眉的坟,又老是想起大灰,想它在我家的那几天的可爱模样。第二天天没亮,我爬上了祖坟山,在山口看到了我不想看到的画面。
黄眉坟头的新土被刨开,周围一地碎棉布和破木板,黄眉前半个身子没了,后半个身子倒坠在坑里。
大灰,是不是你干的?
我望着山下白雾,喃喃自语,伸手进裤兜,触碰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摸出来一看,是薛二毛给我的那颗丨雷丨管。
这么凶的狗,不能留着让它继续作恶。
我拿定主意下山,拉上薛二毛逃课了。薛二毛也根本没心思上课,两人摸到了河边,要去找大灰。
“昨晚我爸回来了。”薛二毛边爬边说。
我有些奇怪,“他没打你?”看他样子不像挨过打,晚上也没听到他的惨叫声。
薛二毛摇头,“没有,只问了我一些事,他好像知道有人给了我丨雷丨管,也知道我炸死了阿黑,只让我把另外一根丨雷丨管交回去。我撒谎说丨雷丨管炸光了。”
我皱眉,“他怎么知道的?”那爆炸威力很强,但声音很轻,连我妈妈都没听见。
薛二毛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见老黑跑回来,所以猜到阿黑出事了。老黑连家也没回,就到河边来找阿黑……”他说不出话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天空阴沉,让人压抑。
薛二毛又说,“我要替阿黑报仇!”
我疑惑了,“报仇?找谁啊。那个给你丨雷丨管的人?”我随口问道,完全弄不懂薛二毛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薛二毛吐了口气,说:“大灰!”
虽然我也觉得大灰就是赤脚黄所说的吃狗刨坟的那条狗精。但阿黑是被炸死的,怎么也赖到大灰头上,我更加糊涂了,不解的望着他。
薛二毛说,“我昨天听爸爸和赤脚黄聊天,说到大灰,原来红胡子的狗不是凶猛,而是凶邪,听说在村子里出现这种狗,一个村子都遭殃!你家的黄眉,我家的阿黑,李叔家的猎狗接着接着死,都是大灰害的。赤脚黄还说,等有灵性的家畜死光,它就要害人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本想跟薛二毛说大灰的事,却没想到他了解得比我还清楚。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撒谎丨雷丨管用光了。他的想法和我一样,要拿这根丨雷丨管来了结。
两个人目标出奇一致,反而让我很难受。
是我将大灰从林子里带回家的,我抱过它,手上还残留着它温暖的触感。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跟它打过交道,这样它无论怎么样,跟我也没有半点关系。
林子里突然传来两声狗叫,声音凄厉,像是在撕咬。
“是老黑!”薛二毛仔细听了下,向山上跑去。
我紧跟在后,心里思绪万千。老黑是村子里最强的狗,不像阿黑这么亲和,和薛虎胜一样的感觉,身上有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冷气,村子里的其它狗见了它无不是夹着尾巴绕道走,实在躲不及就垂着脑袋半趴着。老黑曾经一犬单挑一头三百斤的大野猪,咬住喉管后无论对方怎么挣扎,也不松口,结果大野猪失血过多而死。我和薛二毛曾去看过那片战场,从山腰战到山脚,碗口大的树被撞翻无数棵。
我忽然担心大灰,在老黑嘴下,它能否逃脱。
日期:2013-01-15 23:07:00
09
等我和薛二毛赶到半山的时候,只看到老黑。它拖着两条后腿匍匐在地上移动,脑袋歪向一边,浑身上下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肚皮被撕开,肠子一寸寸的掉出体外,在地上蠕动。胸口上一个拳头大的窟窿里鲜血狂涌。
它的头上那两只霸气而冷然的眼珠被挖走了,只剩两个血洞。嘴里更是吐着血沫,悲鸣呜咽。
我和薛二毛吓呆了。我完全没办法想象它经历了什么,又是谁能将它伤成这样。
不可能是大灰,大灰再厉害也不可能是老黑的对手。但是,除了大灰,又能是谁呢?
我茫然无措,薛二毛却一步步的靠近老黑,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二毛,你干嘛?”我回过神,他已抱起老黑的脖子,蹭到一身的血。秋天寒凉,老黑的血热气腾腾。
薛二毛的右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一把三棱刀。三角形的刀刃,中间有血槽,据说是当兵的人用的。也不知道薛二毛是怎么弄到的,想必是晚上听了赤脚黄和他爸的对话就对大灰有了杀意,所以把刀带在了身边。
他搂着老黑,没有流泪,目光淡然到极致,完全不像一个八岁的小孩所拥有的眼睛,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薛二毛的这种眼神,在他爸爸失踪后,他的眼神一直是这样,没了笑,也没了温度。永远都冷冷的,仿佛冬天的太阳。
薛二毛把三棱刀捅进了老黑的心脏,然后转动,老黑发出一声长啸,腿颤动几下,彻底死掉。薛二毛一双手鲜血淋漓,棉衣棉裤上结成了血块。他吞吐两口热气,爬起来,对我说:“猫儿,咱们一定要找到它。”
连老黑都不是大灰的对手,我们两个小孩又能怎样呢,但薛二毛说完话,顺着血渍跑走了,而我,还未从刚刚发生的一切中摆脱出来。四周突然变得寂静,薛二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看着老黑喷薄着热气的尸体,腥气扑鼻,灰色的天好压抑,我胃里翻滚,趴在树旁将早餐吐得一干二净。
等吐完,感觉像做了场梦,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迷糊了好大一阵,才想起薛二毛有危险,我边喊边找,可是除了回声,薛二毛没有回答一声。我在林子里不知找了多久,完全迷失了方向。但庆幸的是,我找到了薛二毛,或许,值得庆幸的是他。
他摔到山沟下,摔断了左腿。
那是条V字型的山沟,两边是绝壁,下去容易,上来却很难,更何况我还得背着他,最后实在没办法,我们只能沿着长满青苔的山沟往下走。背一会儿、歇一会儿,两人不知道跌了多少跤,多半时间不是站立状态而是在滑行当中。但奇怪的是,我俩竟然都没哭,反而觉得好笑,彼此安慰着,很快就到了。
直到日头西沉,夜幕降临,我俩仍然没走到熟悉的地方。晚上天色太黑,我们没法走路,找了个石洞睡觉。薛二毛的腿伤发作,痛得哭爹喊娘,我在山里找了很多乱七八糟说不上名字的草药捣碎了给他敷,却没起到半点效果。后来他干脆把草药塞进嘴里,堵住了自己的嘴。到后来,饥饿、高烧加上痛楚,他半晕半睡的安静了。
我却饿得前胸贴后背,难以入眠。
迷迷糊糊中,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天一直漆黑,太阳仿佛永远都不再升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感觉有滚烫的舌头在舔我的脸,口腔里散发着强烈的腥味,我吓得一骨碌爬起来,抄起三棱刀刺了出去。
刺了个空。
四周太黑了,我仔细倾听,却听不见任何动静,我伸手摸了摸旁边的薛二毛,他冻得发抖,我楼紧他,用身上的热量为他取暖。
洞穴内忽然亮起了光。淡青色的冷光,很暗淡,勉强能看清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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