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看清,我连呼吸都快忘了。
满洞穴都是狐狸!石台上、洞穴口、我们周围,大大小小超过十只狐狸,它们无不注视着我,眼中散发着碧绿的光芒。而照亮洞穴的,是一块青色的圆石,此时,正被一只像人一样半蹲着的狐狸含在嘴里。
我想夺路而逃,却发现身体已经吓得僵直。
一只狐狸从洞穴深处走出来,它的步伐很慢,蓬松的尾巴耷拉在地上,它比任何其他狐狸都显得庞大,而且,眼睛给人苍老的感觉。它嘴里叼着几棵青草,走到我面前后,吐在了我腿上,然后偏偏头望向薛二毛。
我忽然想起赤脚黄给我们讲过的一件事:村子里有人在砍柴时不小心将斧头砍在自己腿上,血流不止,刚好有只狐狸叼着棵草经过,被他的喊声吓到,弃草而逃,砍柴人觉得那颗草很稀奇,嚼碎后敷在伤口上,不到半个时辰,伤口竟愈合了,几天后连伤疤的痕迹都消失不见了。赤脚黄说,那是棵狐仙草,吃了益寿延年,一棵增寿十年,砍柴人敷在腿上纯属暴殄天物。
我拿起青草嚼碎,把之前薛二毛腿上的草药抹掉,将狐狸给的草敷了上去。薛二毛额头烫得能烤肉,哪还能自己吃下去,所以增寿十年的事情,我完全没考虑。只想着快些治好他的腿,为了让他好得更快,我把三棵草都敷在了他的腿上。
看出狐狸们对我没有恶意,我放松了些,肚子竟咕咕叫起来。老狐狸低头扯起我的衣角将我带进洞穴更深处。那只负责照亮的含珠狐狸也紧跟在旁。
在洞穴深处,我总算见识了狐狸的智慧。
一个宽阔的坑洞里,铺满稻草,稻草上三五成群的趴着肥嘟嘟的鸡,少说也得有上百只,简直像个养鸡场。
而在另一个洞穴里,我感觉到了火的温暖,燃着三五根柴的火堆旁,还躺着几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旁边的隔间里则堆放着干燥的柴。老狐狸用嘴衔开火堆,扒拉开土层,从火堆下叼出一只烤的喷香的鸡来。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就是“叫花鸡”。
老狐狸把鸡丢在我面前,我蹲下去,还未开吃,就已口水四溢,虽然鸡的表皮烤焦烤黑了,但内里的肉十分香甜,也不知道它们加了什么佐料,又或者是我实在饿坏了,才会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我忍着不停往嘴里塞的欲望,留下半只。薛二毛和我一样饿了,等他醒来,一定会想吃东西的。
之后我睡得很香,因为是与狐狸们挤在一起睡的,柔软的狐狸毛比棉被舒服不止千倍。但,醒来后,我很后悔睡得太香太沉,以致于不知道狐狸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我把当晚的事情说给薛二毛听,但他并不相信。
因为洞穴里,已经没了养鸡场、火堆和狐狸,除了半只叫花鸡,没有别的半点痕迹留下。薛二毛认为那不过是我自己抓来的山鸡烤的,然后故意说个故事骗他。
我的确不敢坚信那晚发生的事情,搀扶着薛二毛离开洞穴时,我逐渐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长大后,我回去找过那个洞穴,但自始自终没有找到。而那只在村子偷鸡的老狐狸,自那晚后,也再没出现。
我想,它大概是预料到了后来的那场灾难,所以提前离开了。
日期:2013-01-16 22:25:00
10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霜降过后,村子四周的高山上雪白一片,寒风呼啸,水缸结冰,各家各户开始生火,蜷缩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四处漏风的学校不得不停课。
二十年没穿过鞋的赤脚黄耐不住冷,穿上了棉鞋。
我倒还能耐得住寒,穿着单薄的棉衣跑到在薛二毛家里玩。他自从摔断了腿,有半个月没去上学,我每天放学后替他补习功课。他的腿伤好得很快,超出了医生的想象,医生没法解释,只说他年纪轻,身体好,骨头长合快。我知道这归功于老狐狸给的狐仙草。但事情的真相,我没打算再说给任何人听。
薛二毛家里没有了老黑和阿黑,显得异常冷清,每次进他家门,想到以前阿黑跑到身边来撒欢的样子,心中很不舒服。薛二毛也常常望着狗窝发呆,跟我聊老黑和阿黑以前怎样怎样,聊到开心后又突然黯淡下来。但是,他爸似乎不怎么伤心,老黑死后第二天,他进山去了。同我爸一样,之后偶尔才回一次家,带些吃的进山,黎雯他们则一直待在山里。即便天越来越冷,也都没下山来过。
我上山过一次,看到了他们在锁蛇潭旁搭的帐篷,还有用木头建成的一栋小屋。其中有几个年轻人穿着潜水服,背着氧气筒进入到锁蛇潭里去,过一段时间会带些石头和水上来,进到小屋里去,在金属仪器间摆弄。他们太忙,没人有空理我,我也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在那里随便玩了一阵后就下山。爸爸让我以后别上去打扰他们工作,我便再没去过。
老黑死后,大灰也消失了踪影,狗坟和狗都没再出事,村长带着后生们找了几天后放弃,村子很快恢复往日的平静。只有赤脚黄隔天就在村子里转,这里瞧瞧那里望望,再冷的天也不间断。时而叹气,时而发呆,像在担忧着什么。
有一天,他在路口拉住我,神秘兮兮问我,“你听到没?”
我很疑惑,“听到什么?”
他把右手放到耳边,张着手掌面向大山,“奇怪的叫声。”
我学着他的样子听了听,只听到寒风的呼啸声,冲他摇摇头。
他很失望的看看天,背着手走了,嘴里还喃喃自语,“怎么就没人听得见呢。”
那天下午,天下起大雪,李叔喝了两瓶烧酒后,扛着猎丨枪丨进了山,谁也拦不住。傍晚时分,我清晰的听到了一声巨响。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说上山去找他,但雪从那时开始下,下了一整晚,没人再敢上山。第二天地面铺满雪花,村里的小孩全部跑出来打雪仗,嬉戏。雪越下越大,晚上压垮了好几家房屋,气氛突然变得不寻常起来。
“要遭殃了,要遭殃了!”赤脚黄像疯了一样满村跑,大声喊叫。凄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我和妈妈紧闭着房门,有些被吓到。晚上越来越冷,连我也快抵挡不住,必须要烧很多的柴才能驱散寒冷。我在梦里看到雪地里躺着很多死人。他们冻得僵硬,皮肤乌紫,每一个人我都认识。无数次,我从梦里惊醒,却又忘了那些人是谁。
雪一直下,仿佛不会再停,第二天白天的时候,赤脚黄的声音消失了。世界忽然只剩一种声音,那就是附近的山上树木折断的声音。噼噼啪啪。所有的地方都被雪盖住,世界一片白,明亮晃眼,完全看不清方向,人走在里边一定会迷路。
妈说她长那么大,从来没见过那么厚的雪。她很担心爸爸,山里很有可能塌雪。但我们没办法进山,甚至连门也出不了。
大雪下到第七天的一个晚上,我在梦中迷糊的听到有女人在哭。挣扎着醒来后,发现是妈妈在哭。因为晚上太冷,我们把床移到了烤火的地方,摆在火坑旁,妈妈的床在另一边,我走到妈妈床边,借着火光看到她脑袋摆来摆去,紧闭着眼,眼角流出泪水。她陷在噩梦里没法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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