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正午,我们趁着苏三婆睡午觉,蹑手蹑脚的摸进房间,她的房间很小,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味。我俩在地上爬行,爬到床前,用尺子量了下摆在床前的绣花鞋,鞋子长五厘米多一点。薛二毛很不服气,认为我们赌的是脚的长度,得量脚才算数,于是他偷偷拔开帐子,去量苏三婆的小脚。薛二毛撩开她脚部的被褥,看到她的脚趾头全都折在脚心里,恍然大悟她的脚会那么小,觉得很稀奇,连忙招呼我去看。
我俩看得好笑,很是投入,连量脚长短的正事都忘记了。我俩正看着,苏三婆突然无声无息的坐了起来。我和薛二毛吓得急忙逃走。她光着小脚追出门,嘴里用我们听不懂的方言大骂,还朝我们扔石头。之后,她恨上我俩,只要见到,就会用她那双白多黑少的小眼睛瞪我们,如同两片枯叶的嘴唇吧嗒吧嗒的碎碎念,活像个老巫婆,原先我和薛二毛上学要经过她家门口,每次她都好像能算准时间,等我们经过的时候,朝路上泼洗脚水,防不胜防,且臭不可闻,我们只好绕道走。这份恨意几年了也没消减半分,不知道哪来那么好记性。
说她要害死我,的确很有可能。她那么小心眼,恨的人肯定很多,所以让大灰一次性害个够,让村子招大祸。
爷爷见我俩似乎想到什么,问道:“怎么回事?”
我把苏三婆的事说给了他听。
赤脚黄眼中一亮,对爷爷说:“这苏姑子是尧乡人,怕是有可能。我起个卦,算一算。”
爷爷吸了口烟,说:“别算了,没多远,我上门去看看。”
薛二毛望了下窗外,看到雪下得铺天盖地,寒风呼啸,身上打了几个寒颤,哆嗦着说:“我怕是去不了,快冷死了。”
爷爷说:“我一个人去,你俩跟赤脚黄待在这里。”
一想到赤脚黄不知是人是鬼,我和薛二毛对视一眼,窜到门口,几乎异口同声,“还是一起去吧,也好做个人证,让她无从狡辩。”包青天审案时,总喜欢说人证物证俱在,我俩用来得心应手。
爷爷说:“你们跟她在一块儿安全点,要真是她害人,我还要分神照顾你们。”说着,把门打开,迎着风雪出去,我和薛二毛本想不顾爷爷的话跟上去,但外头风雪实在太大,像拦了一堵墙在面前,我们一步也迈不出去,只得不甘的放弃,和赤脚黄一起把房门关上。
我从门缝中看到爷爷越走越远,双腿跟镶嵌在雪地里似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他走之后,房间里忽然冷了很多,薛二毛猛跺脚,“怎么这么冷,不行了,得烤火!”说着就去墙角找些柴火堆在火坑里。
之前进门的时候,房间里没有生火,我感觉还挺暖和的,但现在却是冷了不少,仿佛只开下门,热量便全被风雪吹跑了。
赤脚黄歪着嘴笑,“二毛,你祖上有个薛仁贵,一人一马,手拿方天画戟,在敌军四十万人里冲杀,毫无惧色。怎么的,到了你这一辈,连个死人也怕?”
薛二毛吸了吸鼻子,找火柴点火,划完火柴匣里的七八根火柴,也没能点燃,对赤脚黄说:“这么冷,我很快也要变死人了!咱们都是鬼,谁怕谁啊。”他的声音在颤抖,倒不是怕,而是冷。
赤脚黄从房间里拿出一件大衣,丢给薛二毛,“死人穿过的,敢穿不?”
薛二毛二话没说穿上。
我和薛二毛出不了门,回不了家。后来好歹是生起了火,可是赤脚黄家里没多少柴禾,必须得省着用。
天渐渐暗下去,温度也降得飞快,连我也感觉抗不住冷,薛二毛就更难过了。我俩披着被子和赤脚黄挤在一起,我无意碰到赤脚黄的手,他身上的温度很低,但还是有些温度。至于他是人是鬼,我们再转不动脑子去思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薛二毛钻出被子,费了很大力气,把大灰拖进被子里,双手摸在它身体上,借着它身体取暖,还让我也靠过去。大灰的身体的确很暖和,我挨着它,感觉舒服了许多,等我们俩暖和些后,又把大灰推到赤脚黄身边,想着让大灰这只坏狗也做做好事。
原本睡着的赤脚黄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睁开眼,突然跳出两三米远,一张脸惨白的望着大灰,喃喃自语:“这一死劫,真是逃不过噢!”
我和薛二毛莫名其妙,却见赤脚黄转身就跑,去前门,像要逃走。
“呜哇。”我听到大灰叫了一声。回头一看,躺在被窝里的大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捆绑住四肢的绳索还有嘴上的嘴笼都掉在地上。不及反应,它纵步跳出去,追向赤脚黄。
赤脚黄早打开房门,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屋外白雪飘飘,一线灰影瞬间消失在风雪里。
事情发生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我和薛二毛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怎么办。
风雪中渐渐出现一个人影,肩上还扛着什么东西,那人走到门口后,我认出是爷爷。他全身湿漉漉,冒着腾腾热气,雪花一沾到他身体,立刻就融化了。
自他走进门,房内温度突然高了,我这才明白,之前不感觉冷,是因为他散发着热量。他的到来让我很欣慰,但只是几秒钟之后,我浑身忍不住哆嗦起来。
他肩上扛着的是一卷被子,被子摊开之后,赫然是苏三婆。
她双目紧闭,脸上带着十分诡异的微笑,死透了。
日期:2013-01-27 21:28:00
15
爷爷将苏三婆放在竹床上,环顾屋内,没有看到赤脚黄和大灰,眉头紧皱的坐下,拿出烟斗,往里塞烟丝。
薛二毛急促的说:“闻爷爷,大灰刚不知怎么的就跑掉了,还要咬赤脚黄!”
我见爷爷那副样子,心里隐约觉得他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所以没多费口舌。心里更多的是在想苏三婆怎么死了,会不会是爷爷杀了她。
判断她死了,几乎是一瞬间的念头,完全是下意识的判断,后来想想,大概是没看到她的呼吸。这些天经历太多,又有爷爷在旁边,渐渐的,我不那么害怕了,借着火光去打量苏三婆。此时,她的嘴角高高的弯起,好像有谁用手勾住她嘴角似的,几乎咧到耳根,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千沟万壑。身子佝偻弯曲,不像人,像只瘦小的猴子。最为古怪的是,她竟然是光着脚的,身上也穿得无比的单薄,比我爷爷还穿得少。
难道她和我们家的人一样,也不怕冷?显然不是,以往大夏天的时候,我还见她穿棉袄来着呢。
爷爷猛抽了几口旱烟,半晌才开口,“看他造化吧。生死有命,不是那么容易躲得掉的。”他的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因为我和薛二毛都听不太懂,只觉得赤脚黄怕是凶多吉少。
爷爷自然不会跟我们两个小屁孩说原委,我和薛二毛长大后才总算弄清楚当时在赤脚黄身上发生的事情,原来,大灰第一个要吃的人的确是他,可他算到有这一劫,用“瞒天过海”的计策,以“假死偷生”之术盖住自己的生机,大灰嗅不到他的气味,所以另寻目标。赤脚黄这一招很厉害,即使在小屋里,大灰与他面面相对,也完全没认出来。谁知薛二毛把大灰拖到他身边,肌肤想触,破了赤脚黄的法。这就叫“天意胜人谋”,赤脚黄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夺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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