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原来它也这么可怜。”难怪连二毛也好像不恨它了，反而对它比较同情。

　　二毛赞同的点点头，说：“它真的很可怜。”
　　我问：“它现在在哪？”我记得晕倒之前，的确是听到过它叫的，也许，它就在这附近守候着。虽然它本意不想咬我，但有很多次它都要下嘴，也就是说，保不定哪一次它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咬死我。
　　二毛无奈的摇头，说：“不知道它在哪里……我总觉得它很难过。”
　　我没有办法替大灰考虑，因为我自顾不暇，我想知道的是，它会不会因为身体烂掉而死去。
　　二毛接着说：“猫儿，你希望大灰死吗？”
　　这种答案很明显，我点了点头。
　　二毛说：“大灰告诉我，天底下只有一个人可以杀死它。”
　　我几乎脱口而出，问：“谁？”我显得有些激动。
　　二毛长长叹了一口气，指了指自己，说：“我。”
　　我苦笑了下，说：“可是，你下不了手，对吧？”这是句废话，否则的话，大灰早就死了，当初二毛是多么的恨它。
　　二毛坐到我身边，问：“你知道什么是犬蛊吗？”
　　日期：2013-03-29 00:01:00
　　42
　　多年前一天晚上，也就是我和薛二毛都还出生不久。薛虎胜从被雷劈倒的土地树中抱出了两只地狼，它们全身雪白，憨态可掬，若是外人看到，一定以为是世界上的珍稀名犬。但世代相犬为生的薛虎胜知道，这两条小家伙，意味着一个巨大的灾难即将降临。

　　地狼，从古至今，古籍之中不乏有它们的身影，它们一般是从别人家的地下被发现，从而挖掘出来的，而每次出现之后，这家的主人就难免被抄家砍头，或是无故出事，全家难逃一死。因此，也有人称它们为破宅犬。
　　不过，根据《搜异志》记载，只要是无父无母，天地气乱所生的生灵，都只是上天的一种征兆，实际上是为了救人性命而出现的，如果是为了降灾，根本不会做些画蛇添足的事情，生出这些怪物。
　　所以，地狼的出现跟我爸说的一样，它们预告灾祸即将发生并且还拥有消解灾难的能力。以我的猜测，只要采取适当的方法养大它们，直到它们能和人沟通，就能用帮助人们躲过灾劫。可惜这种养大的方法很隐秘，听我爸的口吻，他应该知道，但并没有告诉过我，我也就一直不清楚方法。
　　薛虎胜知道它们预示着全村人会遭灾，却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将它们偷偷带回了家，赤脚黄以为他有办法，能为全村消灾解难，也就听之任之。谁知，他在暗地里把地狼炼成犬蛊。或者称为地狼犬更为合适。

　　蛊术一说，自有人类文字记载开始，就已经出现，如果向前追溯，能追溯到远古的原始社会。《诸病源候论?蛊毒候》中有记载：“多取虫蛇之类，以器皿盛贮，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独在者，即谓之为蛊，便能变惑，随逐酒食，为人患祸。”但这根本不算什么，真正的蛊术不仅为祸，也能兴家。但制蛊的方法大同小异，就是同类或异类放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让它们相互吞噬，直到得出最为强悍的一只，再用秘术灵祝，从而成蛊。

　　而薛虎胜的地狼蛊，也正是用此方法。地狼本性柔善，不好斗，而且不食同类。
　　薛虎胜先将百犬放在黑暗的地窖之中，开始时，它们相安无事，但稍后，因为饥饿而迸发本性，相互撕咬，一旦开始相互吞食。这个过程将再难停止，等到一定时候，地窖中狗尸遍地，腥臭难挡，而其中得以存活的，不过四五只，薛虎胜将地狼中的一只丢进地窖中，激发凶性的幸存犬们哪会放过这只初来乍到的小东西，一起攻上来，地狼被逼无奈，只好应战，它们本性和平，但不代表好欺负，就这样，它们陷入死斗，这场撕咬一直持续，似乎永远没有完的时候，地狼为了生存，咬死了一只又一只的狗，为恢复体力，它不得不吃掉那些死尸，然而，薛虎胜仍在往地窖里扔狗，地狼永远得不到休息，它处于杀死狗和吃狗尸的循环之中。直到有一天，薛虎胜再也没扔狗进去，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地窖中的狗尸也被吃完了。地狼就一直等待着，不知道薛虎胜要干什么。

　　直到，它回忆起自己吃的东西里，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它猛然明白：在这个过程中，它吃掉了另一条地狼。在这种自责的情绪里，它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它的身体烂到只剩下白骨，接着又会长出血肉皮毛。
　　从生到死，死而复生，无穷尽的痛苦折磨着它。
　　它在地窖里，整整轮回了八年。在这个时候，它知道自己不再是地狼，而是赤须。薛虎胜家传古书中所说的，能“叠命移寿”的赤须，而非他告诉瞎眼董的所谓“断因果，了因缘”的赤须。
　　直到有一天，薛虎胜把它带到野外，并告诉它，吃掉那个你第一眼遇到的人，痛苦就会结束。它坚信薛虎胜的话是正确的。
　　它遇见的那个人，就是我。然而我并没有它想象中的容易对付。它努力的让自己成长，成长到可以吃掉我的程度。
　　在这个过程中，它意识到了自己的使命。它意识到，我就是那个可以救村子的人。我能杀掉造成村子灾祸的元凶——那条利用全村人阴魂的力量，一心要摆脱锁链束缚的锁蛇潭蛇精。
　　至少，在我杀死蛇精之前，它不能咬死我。
　　它甚至将这些事情，全部告诉过薛虎胜。
　　然而，薛虎胜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他费尽心机，利用瞎眼董才炼制出的赤须，目的就是为了咬死我，将“天佑长生”和“九死一生”命全集中到薛二毛身上，即便全村人都死的情况下，薛二毛能得以靠这两条命逃过一劫。在他眼中，我绝对不可能杀死蛇精，如果我死在蛇精嘴下，跟我命运早已连在一起的二毛，也会因此而死。
　　薛虎胜不能冒着这个风险，他从一开始所做的一切，就只是希望薛二毛活着，已经走到最后一步，绝没有理由放弃这些年的付出，赌一个八岁的小孩，去杀死一条千年巨蛇。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早已认定，地狼的出现（助他炼化成赤须），我的天佑长生命还有二毛的九死一生命，都是上天为薛二毛能在灭村之祸中得以存活下去提供的条件。他这么做，不过是顺应天命。
　　当然，除了薛二毛跟我讲的有关犬蛊的部分，有很多事情，都是在这场灾难尘埃落定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我八岁，薛二毛也八岁。我们两个小孩，坐在锁蛇潭附近的小木屋里，说完了赤须的故事。
　　在我离开的时候，薛二毛对我说：“猫儿，大灰是为了我才吃了那么多的苦，我不能杀它，虽然它很想我杀了它，但我下不了手。”
　　我拍拍屁股站起来，揽了下他的肩膀，笑着说：“我没那么容易死的。”我能理解他，如果大灰那么为我，我也下不去手杀它，即便那样能救最好的朋友。
　　说完那句话，我走出门。
　　然后，我看到有人影从锁蛇潭里爬上了岸。
　　日期：2013-03-30 22:3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