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6-12 07:22:45
(二十二)
天气越发冷了――这是我在北方过的第二个冬天――虽然还是不习惯房间里和屋子外面的干燥,我的鼻子因此就好几回淌血,嘴唇也常常裂开来,但总的说来,我却觉得这边的冬天要比江南的冬季好过。毕竟在北方普遍采暖,所以,外边尽管冷,进了房子,便暖和了,要是暖气烧得好,有时会很热。而人的身子和别的物体一样,也有一个热量贮存的过程,在房子里呆得久了,身体保持着一定的热度,既便到了室外,也并不感觉很冷,要在大街上走得时间长了,才被逐渐消耗掉热量,渐渐凉起来。因此,如果叫我选择的话,我想我是会留在北方过冬的--当呆在暖和的房间里,最是在晚上,懒洋洋地或坐或躺之际,再想象江南那么阴冷、潮湿的日子,就是钻进了被窝,也还要冰凉好一阵子的夜,便有点不寒而栗。
苏衣也一直说要给我打件厚毛衣,这一天,她借着外出办事的机会,正好路过一家专营毛线的商店,便进去给我买了些钢灰色的毛线。晚上下班回到家,她一进门,先就从手提纸袋中取出毛线来,在我身上比划着,又问我道:“你看这颜色怎么样?”
但我对穿着一向不很在意的,懒起来,往往会不修边幅;所以,我对她买的毛线的颜色也不是很感兴趣,瞥了一眼后,感觉还不错,就“嗯”了一声,算作回答了。
她听我这么不痛不痒地吭了一声,当然不满意了,便提高了嗓音,道:“什么呀!什么叫‘嗯’?‘嗯’是觉得好,还是觉得凑合?还是觉得不太好,可已经买了来,也就这样了?你说清楚点!这可是我给你打的第一件毛衣,一定要让你满意,不仅款式,还有颜色,都要让你喜欢。你要是觉得不太好,我就拿去换别的颜色,别到时候把我打的毛衣不当回事!”她说到后面,愠怨也夹杂在柔情中,流露了出来。
我不禁苦笑了,赶紧解释道:“你知道我穿衣服一向很随便的,穿着打扮是女人的事情……啥样的颜色都无所谓,只要搭配起来觉着合适,别显得不谐调就行了。”
岂料,她反而瞪起眼睛来了:“那下回我就给你买大红的,最好给你买翠绿色的,好不好?你做起设计来,不光对创意,对图形的美感看得那么重,对颜色也一再推敲、挑剔,到了苛求的地步,怎么对自己的穿着就这么不放在心上?啥叫穿着打扮是女人的事情,好象我们女人都是花瓶一样,把穿着打扮看得重一些有什么不好?生活本身就是一种乐趣,就是由各种美好的琐碎小事堆积起来的,这就是生活的内涵。那些伟大的辉煌的时刻,不仅短暂,而且总给人虚拟的感觉,好象不大真实,所以,看重这些细节,认真对待这些细节,才是享受生活,也才是热爱生活。”
她的话既说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又令我忍不住啧啧赞叹:“佩服,佩服,想不到你这么能说,而且说得这么富于哲理……我其实挺喜欢这种钢灰色的,对你的眼光也很赞赏。这种颜色,女人穿在身上,显得素雅、娴静;我们男人穿在身上,又显得沉着、从容;最重要的,还是有一种高贵感,和别的衣服、裤子也容易搭配。”
她满意地笑了起来:“这还差不多,早点说了,也省得我讲那么一通大道理,倒象我在家里给你当老师。”
于是,她就给我织起毛衣来了,并且为了让我尽早穿上她打的毛衣,她几乎把下班以后除了做饭洗碗、收拾房间的空余时间,全都用上了。但她大概很长时间没织毛衣了,刚开始的时候,不免生疏,她又想织得快一些,所以看着都象是手忙脚乱,很累人的。过了一两天,她才恢复了往昔的熟练,而她似乎还是不满意,不仅仍在加快速度,更延长时间,到了夜里十二点也不肯停。这时,我和她都已上了床,她就把枕头立起来,倚靠在枕头上,继续手中的活儿。我劝她不要打了,她当然不听的,皱着眉头冲她嚷,也无济无事;最后,只得来硬的--把她手中的织物夺下来,再放倒枕头,强迫她睡觉――可等我睡着了,她就悄悄地又坐了起来,接着织,弄得我毫无办法,后来也只得由她。
一天晚上,外面由于寒流侵袭而气温降到了零下十几度,很冷了,又星星散散地飘起了雪花;房间里则因为暖气也加紧地烧,比平时愈发热,便与屋外形同天壤。这样的惬意的北方冬夜,又逢着星期六,翌日我和她都休息,自然要迟一些睡,所以,我俩上床时已是夜阑,过了一点钟了。我因为她忙着打毛衣,好几天都没顾上亲热,自然有意见,当脱衣服的时候,便怏怏地嘟囔了几句。她听着了,忍不住笑起来;可笑归笑,她却仍将枕头竖在床头,又靠在上面,织了起来。
我越发不满了,冲她嚷道:“今天晚上就别打了,我想搂着你睡。”
她温存地道:“别闹了,我快打完了,我看你早就瞌睡了,你先睡吧。”
我拗不过她,也只好搂住她的腰,把头枕在她的小腹上面,本想着就这么躺一会儿的,岂料没多久,我竟“呼呼”大睡起来。这一场香香甜甜的酣寝啊,把我睡得糊里糊涂的,当被尿憋醒时,睁开眼睛,也仍似在梦中。而卧室里的灯依然亮着,她也依然靠在枕头上,手不停顿地织着。瞧我醒了,便伸手抚摸我的脸颊,微笑道:“你这一觉睡得真够香的,象头小猪,我怎么动都没把你给弄醒了。”
我懵懵懂懂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厕所撒尿,回来后,也还是迷迷糊糊的,直到我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见已是凌晨五点了,这才象被惊了似的,头脑一下子清楚了。
我就直着嗓子朝她喊叫起来:“你疯了,是不是又想犯病啊?!你不知道过度疲劳会诱发癫痫发作?!你……。”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先钻进了被窝,便与她靠得很近了,于是,也就清晰地瞧见了她脸上的疲惫,更瞧见了她因为连日晚上打毛衣而肿起来的手腕――我拿酒精给她擦了好几回了,她再戴上很紧的护腕,忍着疼痛,继续给我织――这使我眼眶都不禁湿润,哽咽地道:“好姐姐,你别这样好吗?”然而,此刻,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能把她手中快要完工的毛衣抢下来,又把她的枕头横倒了,逼着她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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