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6-13　07:03:31

　　（二十三）
　　甜蜜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指顾间，便已到了春节。去年春节我是回去过的，倒底一个人在这边，又不可能总在程亦驰家做客，所以，当这么隆重且热闹的旧历年，我的思乡之心愈切，也就愈加怀念父母兄姊。今年则不同了，我不再孑然独身，却有一个深爱着我的姊姊陪伴――我每天清晨在她慈爱的目光中醒来，晚上又在她慈悯的注视间入睡，她令我越来越眷恋这座冬季里更显荒凉的城市，越来越眷恋北方，于是，我早早就决定了，这个春节要留在这里，不回去了。

　　苏衣也早就说过，要请程亦驰和他媳妇来家里吃饭，以答谢他的帮忙。然而阴差阳错，由于种种原因，总也没找到合适的时候，就这样拖了下来，现在刚好过年了，正是亲朋相聚的日子，她便和我商量，定在大年二十九请客，并且，还邀请了翟文玉。
　　这天一大早，窗外还黑乎乎的，我和她就起来了。先是打扫，把房子收拾整洁了，尔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再一道出门，到附近的一个菜市场去买菜。由于已经是大年二十九，不少卖菜的人家都收拾了摊子，回去忙着过年了，所以，照常摆出摊位的大概仅有一半，菜与肉的价钱也涨得很高。看到这种情形，我俩才想到彼此的判断失误了――我和她本来今天仅仅想着买点晚上请客用的菜，而自己过节的所谓年货，却准备明天再来买的――但恐怕到了明天，市场上说不准都没人卖菜了。于是，我们马上又作出决定，不光今天请客的菜，连同年货，都一块儿买上，也省得大年三十再出来购物了。

　　因此，我和她大包小包地从菜市场回去后，放下菜疏与肉、排骨，觉得还不够，便一起再到一家名叫“家世界”的大超市，在那里面又购了些鱼、虾、鸡腿和一桶色拉油，这才心满意足地相伴而归。再把这些食物安顿着放好，我和她都感到疲乏，就在木沙发上坐下来歇歇；尤其是她，坐下好一会才止住喘息，且靠在沙发背上，象是连动弹的劲儿都没有了。我想，她也一定口渴了，便起身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润润干燥的唇舌喉咙。谁料她等茶稍稍凉一些了，端起来呷了两口后，就放下杯子，挣扎着又站起来，进到厨房里去了。

　　我先还以为她是去卫生间解手，并没有在意，只顾着自己喝水，待目睹她进了厨房，这才急了，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也疾步赶至厨房，将她从里面拉了出来：“算了，算了，中午到外面吃碗牛肉面，然后抓紧睡一会儿，下午还要招呼客人呢。”
　　她听了我的话，也就点头，和我一起出去吃了午饭。回来后，两个人又赶紧脱衣服上床，且很快就都睡着了。
　　我和她都很累了，所以，这一觉睡得连钟点都没了，直到听见有人使劲敲门，几乎是在砸了，才被惊醒。可她虽然醒来，却仍有点懵懂，一时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怔怔地望着我；倒是我，转瞬已明白了该是程亦驰夫妇来了，就对她道：“是‘一尺’他们。”边说，边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待我俩匆匆促促地穿好衣裳，再赶过去开了门，立在外面的程亦驰瞅着我，很无奈地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们不想给开门，正准备回去哩。”他大概真是急了，连在他的婚宴上仅有过半面之交的苏衣也毫不顾及――那次我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就不好向他和方芊介绍苏衣，他俩给宾客敬酒的时候，苏衣又躲掉了，所以，他俩也只在酒席散时，在狗不理菜馆门口和苏衣相互点了点头，算是认识了――继续说道：“我敲了足足有三分钟，先是敲，一点反应没有，只好用拳头砸了……连你们隔壁的邻居都惊动了，开了门出来看。要不是我和小芊手上提了东西，还以为我们是来找你追账要钱的呢，就象黄世仁大年三十晚上追到杨白劳家要账一样，这么气势汹汹的。”

　　我和苏衣都抱谦地笑着，赶紧让他们夫妇俩进来。到了客厅里，我才向他俩正式介绍了苏衣。本来我比程亦驰仅仅大了四个月，平常也并不称兄道弟的，和方芊也是直呼其名，可大概是考虑到苏衣比我要大六岁，因此，不光比我小六岁的方芊称呼苏衣嫂子，便是‘一尺’，也规规矩矩地叫起嫂子来了。这令我心中暗暗得意，仿佛占了便宜似的，而且，又是当了老友和他媳妇的面，既不必刻意压制，不一会儿也就流露了出来。

　　于是，方芊当瞧清楚了我脸上的表情，便一针见血地道：“慕大哥，你想笑就放开了笑，别强忍着，何必这么似笑非笑的？我看着都难受。你的辈份升了，成兄长了，应该高兴啊。”
　　她这还是头一回唤我“大哥”。我以前曾叫她应该懂点礼貌，就不能直呼我的名字，有时还“亦彬”、“亦彬”的，她自然是不肯从命了，为此两人没少逗嘴，但后来也就习惯了。所以，这会子猛地听到她含了讥讽的称呼，我又惊又喜，虽然懂得她心里面老大的不乐意，如同我和她早已结束的战争――那当然是以她的胜利告终的――又被翻了个儿，这回我是不战而胜，因此，越是瞧她阴阳怪气的样子，我越是快乐，脸上也绽开了无法掩饰的笑容。

　　我咧着嘴道：“小芊妹妹不要这么说，我本来就是你的兄长嘛。看你终于明白了，也学会了待人礼貌，我今天亲自下厨，给妹妹做几样拿手的菜。”
　　方芊瞪圆了眼睛，看那架势就要和我吵架了，然而她眼珠一转，似乎明白今天不能放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却不屑地道：“切，你还是省省吧。我跟你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只有你吃我做的菜，我还从来没吃到你做的菜呢。”
　　我道：“这叫真人不露相，我今天给你露一手……偶尔露峥嵘。”
　　我俩的逗嘴，不仅使旁边的苏衣和程亦驰听着笑，后来，连悻悻然的方芊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