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重男轻女在农村是很稀松平常的，不过亲眼见识到了，还是让我有些震惊。他的女儿才死了一个月，就彷佛彻底跟这个家无关了。

　　我掏了支利群给张三，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他把烟放在鼻子底下贪婪地嗅着，然后夹在耳朵上，随口应着我的提问。家里很简陋，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地板就是泥地，随处可见凹坑。一只蜘蛛悬在房梁上利索地织网。
　　“你女儿出事那天晚上，你就没在屋子里听到什么动静么。”我问。
　　“不提了，”他摆摆手，“过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张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妖怪作孽哦……”张三的老婆一边烧着柴火，一边说。

　　“瞎嚷嚷什么呢，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张三骂了他老婆一句，女人低下头不再作声。
　　晚上唯唯安先睡了，我偷偷起来跑去村子，兜里装着手电筒。我先来到坟地，顶着惨白的月光四下摸索。出事的地方还拉着警戒线，我打开手电仔细看秦嫂儿子躺尸的地方。长着杂草的地面上除了一些凝固的血迹，再没其他。又往附近照一照，在躺尸地不远处的草从里，一些黑色的灰烬吸引了我。我用手指捻了一点灰，使劲嗅了嗅。
　　忽然感觉身后有异样，猛地一回头，一个影子在后边的坟堆边闪了闪。我拿手电往那个方向一打，只见什么东西晃了晃，之后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飞快远去。
　　日期：2013-03-17 08:30:00
　　我不确定那个影子是不是所谓的“白衣幽灵”，不过它跑得太快，已然追不上了。我在想这片坟地大概是有秘密的。

　　把手电拧掉放回兜里，我拍拍手离开了阴森的坟堆。第二天一早，茶馆里炸开了锅。村子又出事了。这次轮到了武金两岁的娃。事情传得很邪乎，有说武金把窗子都封死了，还是难逃厄运。有说那是神怪作祟，封得再严实都没用。
　　死亡时间是夜里十一点，就是昨晚我离开的两个小时之后。
　　我的心里千头万绪，仿佛一团蛔虫纠结在那里。明明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命案还是接连神不知鬼不觉地发生，这让我有种挫败感。
　　午饭后我又来到村里，站在沿村的河边发呆。河水是碧绿的，河面的波纹像酸皮奶表层的褶皱。一直漆黑的乌鸦嘎嘎叫着掠过头顶，惆怅在心底抽丝剥茧，不断上涌。
　　武金的娃死时被挂在谁家的墓碑上，双手无力地下垂，半个脑袋也被咬掉。我本来猜测是野兽，但是野兽怎么着也得有些个动静吧。况且野兽不会开门。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人，要么就真是妖魔鬼怪。说实话我宁可相信后者。倘若真是人干的，那简直毁三观。
　　想到这里，我忽然想下水游一游，清洗下我乱轰轰的大脑。
　　“你干嘛——”刚有这个想法，背后有人喊起来。一回头，是一个大爷。
　　“大爷，我不是想不开，只想下去凉快凉快，我水性很好的。”
　　“这是俺们村的河，你说游就游啊，不准！”他冲我挥挥手。
　　切，不游就不游，谁稀罕。到了城里去泳池游个痛快，这水我还嫌脏呢。我冲他微微一笑，离开了河边。
　　日期：2013-03-17 18:26:00
　　入夜。微风，有雨。
　　四月的天空积聚着阴霾。月亮半藏在云里，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揣着手电，又一次走进了村里。村边的那条河静静躺着，半睁着眼看我鬼魅一样的行踪。村子里特别沉寂，沉寂得好像没有活人住在这片区域之中。我来到了坟地，希望能够遇见昨晚的诡异身影，若是叫我逮住，是人是鬼都要向它问出个所以然。坟地后边是乱杂杂的树林，那影子或许就藏身于枝叶之间。
　　我轻轻地呼吸，生怕吓着了真相。微凉的雨夜，覆盖了内心的紧张和恐惧。尽管我还是可能一无所获，仍然挡不住兴奋随着肾上腺素微微提升。

　　悉悉索索，一阵响动挑起了神经，我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那声音是从树林传来的，错不了。我蹲下来，把自己隐藏在一块墓碑后边，不敢惊动“它”。过了许久，我的腿都蹲麻了，雨水顺着头上的鸭舌帽檐零星滴下，“它”的脚步终于靠向了坟地。看来“它”带着某种顾虑。无论怎样，我可能就要揭开谜底了。
　　借着夜色和雨丝的掩盖，我靠住墓牌探起身子，用适已经应了黑暗的眼睛锁定目标。终于，它出现在我的不远处。那是一个白晃晃的身影，是人是鬼尚不得知。如今它只是伏在三五座坟墓开外的一座大坟边上，不晓得在干嘛。
　　时间估计已经是十点半，因为今晚我特意很迟才出来。有的时候线索只栖息于深夜。正想着怎么擒住它，我的脑袋忽然昏沉起来，一种难以诉说的混沌正感迷惑我的神经。
　　日期：2013-03-19 08:38:00
　　脑部的困顿迅速抑制兴奋，我觉得自己可能就要在坟地里睡着了。秦嫂儿子被咬掉的半个脸在潜意识中晃了一晃，我咬咬牙，把手背贴在粗糙的墓碑上磨了一下。直至疼痛重新把我的意识唤醒，那个白影慢慢起身，准备离开。我敏捷地猫腰窜过去，在大坟旁一下子扑倒了它。它发出了诡异的叫声，就像一只小野兽，奋力抗争。手电在不经意间被弄亮，光速掠过它的面孔，狰狞的五官和布满褶皱的皮肤使我心头一颤，我发现它的嘴里塞着一个馒头。好不容易克制着恐惧将它压住，一阵低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什么人正向这边走走来。

　　夜显得特别深，那脚步声回荡在坟地里很是渗人，其中还参杂着物体在地面上拖动的声响。我一拳将身子下的怪物打昏，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就在几个坟墓之外，一个黑影缓缓走过来，手里还抓着什么。神经紧绷，忽然一双手从后边捂住我的嘴。
　　“嘘——”双手的主人示意我安静。是唯唯安！“来者不善，你别出声。”她压低声音。
　　“我差点被你吓出声。”我惊魂未定。
　　雨差不多停了，阴云散去，月光重新眷顾大地，眷顾这片坟。我和唯唯安离开大坟，换个地方隐蔽。根嫂双目无神，形如僵尸，手里捏紧一个孩子的脚踝，慢慢地拖着他前行。
　　“原来都是根嫂做的，真想不到。”我说。

　　“我觉得不是，你看根嫂的表情是不是很奇怪，跟梦游一样。”唯唯安让我注意。
　　我想起了那些散落在草丛里的黑色灰烬，灵光一闪，顿时真相了。那些灰是稻草灰，而稻草是用来作为火灶的燃料，秦嫂家就用稻草生火烧饭。也就是说，秦嫂到过坟地。大胆猜测一下，秦嫂拖着自己的孩子，在大半夜来到这毛骨悚然的地方，自己还毫无知觉。唯一的见证人就是月亮。
　　“难道这个村的人都有梦游的习惯？”我轻轻问自己。
　　“非也，他们只是被操控了。”唯唯安说，“谜团很快就会有答案。”
　　日期：2013-03-20 09:11:00
　　根嫂拖着孩子，慢慢地朝大坟靠近，步履机械僵硬。孩子像死了一般，没有反应。我的心跳得紧，唯唯安冷静地看着目标。躺在身边的怪物身披一件白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