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铁松说：“舍得花钱做法事的都是求个锦上添花，需要雪中送炭的又没钱，就好象天上掉下个磨盘，啪嚓把穷人都砸死了，有钱有势的都剩在窟窿眼里了，啥时候掉下个实心的碾子，把天下人不分贫富贵贱都拍在底下，咱们可就发财了！”
　　铁松听了我的话，一张脸就拉长了，说：“呣!你少说这样的话。”
　　我心想，狗咬吕洞宾！我这是替你操心嘛，反倒说得我好像多不堪。
　　过了几天，终于有个老妇打电话给铁松，说她家里不安生，让铁松过去给看看。铁松在电话这头问是什么情况。那老妇却支支吾吾地不说，非要面谈。我和铁松按照她给的地址找到一栋破败的筒子楼，门牌号都掉没了。两个人正一户户地细辨呢，就听到一扇紧闭的防盗门里面传来隐隐的哭声。
　　我捅了一下铁松说：“估计就只这家。”铁松伸着脖子把房门数目数了一下，说：“应该是吧！”说完就过去敲门。门里的哭声嘎然而止。
　　开门的的确是个老妇，两眼通红，眼袋肿得好像注了水，听完我们自我介绍，把我们让到屋里，和我们对面坐下，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啪嗒啪嗒又掉下来了。不用问，肯定是家里遭大难了，不然一个饱经风霜的女人不会哭得如此凄切。

　　日期：2010-12-24 4:33:00
　　我说：“阿姨，你先别哭，有什么事儿你慢慢和我们说。我们可不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混子，有真本事的，不信你可以……”还没等我说完，老妇就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我信，我信，我也是听别人说你们是活天师，才找你们的。”
　　我轻佻地斜眼看铁松。铁松却对我横眉冷对，拉过老妇的胳膊，安慰地说：“阿姨，有什么事儿你和我慢慢说。”
　　老妇瘪了瘪嘴，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哭得我和铁松面面相觑。过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们，她守寡十好几年，拉扯大一个女儿，眼看着女儿念到大学四年级，快要毕业工作，一家两口人苦尽甘来了，女儿却在学校的厕所里自杀了。我和铁松听到这里，都一哆嗦，倒抽一口寒气，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老妇，只能给她一声浩叹。

　　没想到老妇把事情说完，自己坐直了身子，一甩头，用手指梳了梳乱发，眼神悲怆，声音却决绝地说：“我命苦，我认了，她不孝顺，把我孤老太太一个人撇下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想起她来！”说完又咬着嘴唇落泪。然后低着头恨恨地说：“可他们学校流言蜚语都传到我耳朵里了，我想不听都不行，他们说自打我女儿死后学校里就闹鬼，说是我女儿的魂儿还在那不肯走……”

　　我轻声说：“这么说不是你家里……？”
　　老妇说：“不是。”
　　我说：“那人死在学校里头，学校方面和丨警丨察那边鉴定确实是自杀？”
　　老妇抽搭着点了点头。
　　我说：“那你知道不知道你女儿为什么会自杀？”

　　老妇说：“她想考研，可我又供不起她了，她找工作又不如意的。”
　　我和铁松无言。
　　老妇接着又说：“可她明明乐呵呵地和我商量好了，说工作两年之后再考……”说完了又呜呜地哭。
　　我转头去看铁松，因为我不知道铁松做什么打算，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还发生在学校里，我们身为神职人员，或者说是神棍，不太好介入吧？铁松也犹豫着，也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老妇，说：“我们去看看？”
　　我说：“阿姨，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倒杯水？”
　　老妇知道我是支开她请她回避一下，答应着起身去厨房了。
　　我对铁松说：“这我们好像管不了啊，在学校呢，别给我们扣上个散播封建迷信的帽子送局子里去。”
　　铁松说：“就我们三个人过去，瞧瞧帮她做个小道场吧，灵不灵的呢两说，我们也不问她要钱，给多给少凭赏吧。”
　　我说：“就跟她讲我们做不了就完了呗！费那事干嘛？不是我们不帮她，可我们也得量力而为，今天找你去学校做道场你去，明天找你去市政府你也去？”

　　铁松恶狠狠地看我，说：“高官巨贾更信！你不去我自己去，你还真以为少了你不成席了？”
　　铁松等老妇出来把自己的盘算告诉老妇，老妇自然千恩万谢，夸我是活天师，把铁松捧得更高，说他是活菩萨。
　　我无奈地说：“那我们晚上八点多去吧，这个时间学生正好在上晚自习，人少。”
　　我和铁松先回家准备了一些必备的法器，到了约定的时间，铁松背上褡裢，我又偷偷摸了尸油在眼皮上，告诉铁兰去帮我拿柳木剑，铁兰也不知道隐秘行事，里屋外屋穿梭了个遍，跑过来俯在我耳边说：“找不着了！”
　　铁松头都没抬，说：“别找了，我藏起来了！”
　　我用胳膊肘推开铁兰，说：“你这么大张旗鼓地，能找到才是奇怪了。”

　　铁兰就手抓脚踢地打我，说：“好啊，何山，看我没利用价值了对吧。”
　　我说：“你自己旁边玩去，我和铁松要办正事儿呢。”
　　我们和老妇在学校门口碰头。这学校学风还不错，每一栋教学楼都亮着灯，鲜见没事儿闲逛的小情侣。找到老妇的女儿自杀的那栋教学楼，我们先是没进去。我问老妇：“你女儿是怎么自杀的？”
　　老妇说：“用男人剃须的刀片，坐在马桶上割了手腕。”
　　我抬头数了一下，这是一栋八层高的教学楼。进去又发现没有电梯。老妇说她的女儿就在八楼的厕所自尽的。可按理说，除非是真的有课，不然不会有人爬到八楼去上自习吧？难道她女儿真的是想好了要自杀？

　　日期：2010-12-24 4:34:00
　　我和铁松搀扶着老妇，好不容易爬到八楼。刚一踏上八楼阴森森的走廊，我就感觉不对劲，因为我隐隐约约闻到一股透着奶味香气。这香气我应该在哪里闻过，好像是在白棉寺，又好像是在铁松家，我对这香气印象极深，似乎是闻过一次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香气有很强的安神作用，让人想到冷夜里的灯，寒风中的暖炉……
　　三个人悄声走到厕所门口，我左右张望了一下，这里和我想得一样，一排教室都亮着灯，可是没有一个人学生进出，平常的时候就不太会有人爬这么高来上自习，现在又传闻闹鬼，谁还敢来？人声嗡嗡地从下边传上来，更显得这一层楼的幽静。
　　铁松说：“阿姨，你先进去看看有没有人，没有人我们再进去。”
　　老妇走进厕所，转瞬出来，说：“没人。”

　　我心想，你有没有每个隔间都仔细看过啊？别等下我和铁松进去，再从哪里钻出来个女学生说我们是变态色狼，我试探着把头伸进女厕所一看，明白了，这个厕所位于走廊的尽头，也就是说另一头还有一个厕所，所以厕所很小，女厕就两个隔间，门还都开着。
　　我和铁松进到厕所里面，我一直贴着铁松，我虽然怕，可因为又好奇又想立功，擦了尸油，此刻还真担心会突然见到什么和我们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东西吓我一跳。人其实就怕两种情况，一种是未知，另一种是猝不及防。什么血肉淋漓，尸体横陈，看惯了就跟看一堆烂菜叶子没啥区别，不然法医和入殓师都没人做了。我小心翼翼地把两个隔间都看了一遍，什么都没有，放下心来，可是，神经一放松，我又嗅到了那股香气。

　　我吸着鼻子，像猎犬一样循着香气一步步往前走。我发现，这香气竟然是从一个隔间里散发出来的。我抬脚跨上隔间的平台，不自觉地步入隔间门口，越往里走发现香气越是清晰，可当我已经完全置身隔间里面，这香气的方向倒模糊了，只感觉周围都有香气，又都没有，就仿佛有一缕纱，飘飞围绕在周身。
　　我对着墙壁，全神贯注地搜寻着每一处污损每一个破洞，希望能找到香气的源头，可是我最终还是失败了，因为这香气过于飘忽，此刻好像又好像漫到了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