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不在焉地转过身，浑身上下猛地一个哆嗦，差点没蹦起来——因为我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无声无息地站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圆脸女孩。我这一回头，正好和她来个脸对脸。我胸中一声低吼冲到喉咙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两手张扬着攀住隔间两边的挡板才没有倒下去。
　　我就那么半躺半站，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仰头对着眼前的这个女孩瞠目结舌。她的面色白蜡纸似的，又光滑又呆板，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圆，黑黑的，暗淡无神散发着凝滞的哑光，两只手绳索般无力地垂着，一动不动。
　　我看到她雪样的左手腕上，赫然地翻着一道紫红的伤口。

　　女孩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能看得见她，而且被她吓得翻过去，也微露讶色。
　　我挣扎着把脚缩回来，不想触到她的身体。听到铁松在另一个隔间里问我：“你干啥呢？噼里啪啦的。”我没有答话。我虽然怕得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可是强忍着，没喊也没逃，我知道这个女孩应该对我没有恶意，而且就算有恶意，有铁松在旁边我也没必要担心。我的脑袋里只剩下几个念头在飞快地盘旋着——她为什么要自杀？她会不会告诉我？她能让我和铁松来超度她的亡灵吗？

　　女孩在犹豫，每做一个动作都注意着我的反应，看到我不喊不叫逐渐冷静下来，她张了张嘴，对我说话。可是我听不到她的声音，就好象我们之间有一层厚厚的隔音玻璃。我哆嗦着微微摇了摇头。女孩叹了口气，又想用手指在空中写字，但是我大脑运转速度都减慢了，哪能猜得到她比比画画写些什么。我又摇了摇头。
　　女孩好像叹了口气，缓缓地转过身去。我还以为她要走了呢，暗自松了口气，没想到她竟然伸出右手，拉住隔间的门，却是要把门轻轻关上。
　　我看着那扇本来朝里开着的门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地合拢，本来放下一半的心又悬了起来，我想她如果真的要关上门，我肯定会叫喊着冲出去，我宁可不扬名不立万也不积这个德了。女孩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把门关了一半，停住了，然后用手指了指厕所两个隔间的挡板上端……我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她做的这一切，因为我一直惊惧地盯着她的头和脸，哪敢分神。

　　铁松似乎是已经检查完了另一个隔间，手里捏着个罗盘，一边嘀嘀咕咕地说：“好像在这里，何山，你看到没有……”一边倒退着想纵观整个厕所。当他靠在墙壁上的时候，猛地见到我浑身僵直地歪在马桶上边，而且隔间的门已经半闭了，啊呀怪叫一声，冲过开一脚把门踹开了。咣当！震得我一抖，眼睛一眨——那个女孩已然消失了。

　　铁松跳进隔间把我拉起来问我：“你看到了？”
　　我点头用颤音说：“看……看到了。”
　　铁松说：“现在呢？”
　　我说：“跑……跑了。”铁松还要问我。
　　在门外给我们把风避免有女学生闯进厕所的老妇喊：“你们怎么了？”
　　我忙转头回答她：“没事儿！没事儿！摔倒了！”

　　我小声对铁松说：“我们是不是来得太唐突了？也没问问详细，她们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铁松嘶地吸了一口气，说：“隐情？”
　　我说：“是啊，那女孩好像有话要说。”
　　铁松眼珠转了一下，说：“要不我们今天先回去，问问这老太太她女儿到底怎么死的，明天再来？”
　　日期：2010-12-24 4:36:00
　　我说：“行！行！快走吧。”我本来擦尸油是想看看亡灵是不是还羁留阳世，如果有可能的话帮她一把，看她是不是想离开，利人利己，没成想这个女孩还给我打手势，好象是把我当大善人，寻我为她了脱身后事呢。我心想你有话你给你老娘托梦去吧，可千万别缠着我，别把我扯进去，我就是一市井小民，没你想象的那么慈悲。
　　从学校出来，我还有点魂不守舍，怕被老妇看出异样，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铁松问老妇：“阿姨，你能不能把你女儿出事的详细经过给我说说，不然我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帮你呢。”
　　老妇听了铁松的话，想起了伤心事，就又要哭，坐在马路牙子上，断断续续地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原来她女儿叫齐齐，自杀那晚是和另外两个女孩在一起，一个叫小吉一个叫冉芸。当时她们就是在八楼上晚自习，快到九点的时候，三个人担心等一下下了晚自习走楼梯的人太多会拥堵，就决定早一点回去。出了教室，顺便想先上厕所。到了厕所一看，两个隔间只有一个门开着，另一个隔间门关着，一双红色的皮鞋从门下边的缝隙探出个鞋尖来。三个女生还小声嘀咕，怎么会有人学校里穿这么艳的鞋子。

　　只剩下一个隔间，三个人只好轮流使用，另外两个人就在厕所外面等着。齐齐是最后一个上的厕所，小吉和冉芸在外面左等右等也不见她出来，两个人不耐烦了。冉芸就说：我去叫她，进了厕所，大声拍门，说：“齐齐，齐齐，你快点！”齐齐在里面不答应。冉芸就跑出来和小吉嘻嘻地笑，说：她是不是在里面换卫生棉呐？
　　小吉和冉芸在厕所外面笑闹了四五分钟，还不见齐齐出来，有点担心了，一起走到厕所里面，再喊，再拍门，齐齐还是不应。冉芸就蹲下去歪着身子头碰着地面从隔间门板下边的空隙往里面看，这一看，尖叫一声，躺下就不会动了。小吉一看冉芸这样子，当时慌了，一边跪下来拉冉芸，一边低头也看，就看到里面齐齐岔在马桶前的两条腿，裤子已经褪下来了，可是地上，赫然零散着一包剃须刀片，还有一大滩红鲜鲜的稠血。

　　小吉就顾不上拉冉芸了，吓得跳起来，鬼哭狼嚎地尖叫。叫了半天，才有教室里的几个男生冲进来，把厕所隔间的门踹开了，发现齐齐软塌塌地坐在马桶上，垂着头，左手腕上鲜血淋淋，虽然身上还有余温，可是已经气绝身亡。
　　而且更让小吉感觉诡异惊悚的是，从下边望进去，另一个隔间里根本就没有人，而是只有那么一双红色的高跟鞋，空落落地摆在门里，稍稍地探出那么一点点在门外，站着的人从外面看过去，都会以为这个隔间有人在用……
　　我说：“这是自杀？”
　　铁松猛吸了一口烟，一脸复杂表情地看着我。
　　老妇止住了哭，又说：“小吉和冉芸只说看到了红色的高跟鞋，可是后来人一乱，那鞋又不见了！”

　　我和铁松异口同声地惊问：“啊？！不见了？！”
　　老妇说：“是不见了。两个姑娘也被吓得不轻，被送到医院都胡言乱语，最后丨警丨察也问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只说她们三个上厕所的时候肯定没有别人出入，隔间的门又是反插着，齐齐不是自杀是什么呢？难道还真的有鬼的？”
　　我心想，你不相信有鬼你找我们干什么？
　　铁松把烟嘴咬了一遍，犹犹豫豫地说：“两个隔间是可以互相爬过去的，会不会是……”
　　我一听铁松的话头不对，跨行越界了，马上打断他说：“人家丨警丨察和学校都下定论了，你不好瞎猜的，人命关天呢！”
　　铁松就没往下说。

　　老妇却已经猜到了铁松要说什么，接着说：“我也这么怀疑的，可是咱也不能含血喷人，小吉和冉兰是齐齐最好的朋友，好得和一个人一样，也还都柔柔弱弱的，怎么可能害齐齐？再说也没有同学听到打斗呼救……可能齐齐就是压力太大精神不好，被鬼寻了替身吧，你们说呢？”
　　我也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只好敷衍，说：“这个我们也说不准，因为在学校，法器带多了不方便，今天没做成道场，我们等周末学校教学楼人少再来一次，你看这样好不好？”
　　老妇说：“好，太麻烦你们了。”
　　我说：“我们也是想帮你才多嘴问了一些你女儿的事情，你千万别见怪。”
　　老妇说：“我谢你们还来不及，哪会怪你们？”

　　我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周末我给你打电话。”
　　和老妇分手以后，我和铁松在凉风里沿着马路慢悠悠地逛着。铁松说：“这怎么可能认定为自杀？太草率了！”
　　我说：“怎么就不能认定为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