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跟在铁松的身旁，到了厕所门口，我怕又被齐齐冷不丁地吓一跳，对铁松说：“你先用工具试探一下。”

　　铁松把罗盘掏出来，托在手上，看了半天，一脸迷惑地转头望我。
　　我没应他，而是对齐齐的母亲说：“阿姨你先进去帮我们看看有没有人在里面？”趁齐齐的母亲不在，我问铁松：“是不是不在了？”
　　铁松点了点头。
　　等齐齐的母亲出来，我进到厕所一看，两个隔间都空空如也，但是，那诡异的香气却依旧飘忽左右。我小声问铁松：“罗盘有反应吗？”
　　铁松说：“没有。”
　　我疑惑地自言自语：“诶？奇怪了，难道自己跑了？”
　　铁松搭话说：“怎么可能？如果自己跑了那她还羁留这么多天干吗？”
　　我说：“是不是老太太又找别人做过法事了？”

　　铁松说：“那我问问。”
　　我忙叫住他，说：“你别问呐，你这一问不是摆明了我们出师不利，后续也无功吗？反正已经不在了，你就装装样子，假装我们办妥了不就完了吗？反正又没打算问她收费的！”
　　铁松犹豫了一下，说：“好吗？”
　　我说：“怎么不好？！”
　　铁松就按照我的吩咐做了点动静出来，又咿咿呀呀地唱了一段鬼都听不懂的咒语，唱完了瞪着眼睛看我。
　　我说：“完事了？”

　　铁松说：“是啊。”
　　我说：“完事了就走吧，你看我干什么么？”
　　出了门，齐齐的母亲地迎上来，拉住铁松的胳膊，焦灼地问：“都做好了？”
　　铁松不好意思回话，我说：“做好了，都妥当了。你们母女一场，如今缘分已尽，齐齐从此往生极乐世界，你以后也不要过于思念过于挂怀了。逝者已矣，你多多保重吧。”
　　我还以为我说完这番话齐齐的母亲会稍感宽慰，没想到她嘴角一撇，眼睛闭上了，眼泪从眼角淌出来，然后吸了一下鼻子，张开眼睛扑到厕所门口，朝里面低声地呼唤：“齐齐——齐齐——你真的走了吗？”
　　最后任由齐齐的母亲怎么哀求拉扯，铁松还是没有收下她的那张纸钞。反正本来也不应该收，我们压根也没做什么。本来我也想帮铁松在齐齐的母亲面前推让一下，可是我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个场面和钱财上，因为自从发现齐齐不在就一直盘算着另一件事……

　　在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鬼使神差地问铁松：“你以前是不是说过有一种邪术可以敛魂？”
　　铁松说：“是啊。”
　　我说：“那齐齐肯定是被人家先杀害，后敛魂了，你闻到没闻到那股怪异的香味？经久不散。”
　　铁松吸了吸鼻子，说：“没有啊。”
　　我说：“那咱们可别再接近这些不明不白的孤魂野鬼了，太吓人了，别把咱们搭进去。”
　　日期：2010-12-28 19:54:00

　　刚开始跟着铁松当了什么侍香，我看谁都不干净，眼巴巴地盼着哪里都能闹个鬼，谁谁都能中个邪，希冀发点小财。可是做过齐齐的这场失败的法事后，我明白了，人有人道，鬼有鬼途，阴阳消长就如同冷暖交替，不是人力可以逆转或者改变的。上天又最忌讳人鬼相交，当个道士偏和其它任何的职业人一样，喜好不可为而强为，越俎代庖。我心想按照铁松这种行事的方法早晚得出乱子，就和他说：“咱们以后多接点祈福的活儿，少干什么驱邪的勾当，赚不到多少钱不说还担惊受怕，再招惹上什么地狱使者，我们自己都得玩完！”

　　铁松说：“尽人事，听天命。既然我们已经做了道士，那路见不平驱鬼捉妖也是本分之内的事情。”
　　我说：“你本领不高境界倒高。我有说分内的事情都不做了吗？我只是说多大的鱼翻多大的浪，别揣着一颗赤诚之心哪哪都有你。天地运化，自有起生杀之机。打点好你自己就是积德了！你总和我说门童门童的，你自己到底懂不懂？”
　　铁松说：“我是为了眼不见为净，但是我看到了我就要管。你是压根就没慈悲心。”
　　我一听铁松又开始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了，我就说：“你有慈悲心，你感动中国去吧。总之，以后再有不明不白的孤魂野鬼我是不会去搭理的，要管你自己管。”
　　我和铁松都无法说服对方，此后一聊到职业操守问题就不欢而散。铁松有时候说到词穷了就搬救兵，问小青哥，问铁兰，问师父，可是十有八九，师父早就趁我们不注意溜走了，即使不溜走也不正面回答问题。我和铁松说：“你放过师父吧，师父是方外之人，超脱于世的，谁有空跟你一样纠缠这些个破事儿。”

　　铁松逐渐也发现师父确实是在躲着我们之间的纷争，只好哼哼地冷笑。
　　我起早贪黑地做了一个多月道士，钱没赚着，倒和铁松一家三口都相处熟稔了，洗菜做饭，什么活都帮着干点，我也乐得不花钱混个三餐。我还以为再干个把月，问铁松要到钱就撂挑子回去做老本行。因为我一开始就不打算和铁松还有他师父有什么深交，完全是看在人民币的份上才来做道士，现在眼瞅着赚不到钱还跟着他干什么？没想到，铁松的师父有一天早晨要出去办事，临出门，突然转头对我说：“何山，你把我房间打扫一下。”

　　我被他嘱托得一愣，说：“呃——你让铁松打扫嘛！”
　　铁松的师父说：“他粗手粗脚打扫不干净。”
　　我心想，他粗手粗脚，我手就小？我手小就活该给你打扫？说：“那你让铁兰打扫嘛！”
　　铁松的师父说：“她一个女孩儿，不方便。”
　　本来我要说，她是你闺女，有什么不方便的，难道你房间还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你有儿子不指使，有女儿不指使，有小青哥这半个女婿不指使，偏要指使我，我才不要给你打扫。可转念一想，我就拿个鸡毛掸子糊弄一下，假装扫过就算完了。笑着说：“好，保证给你打扫得窗明几净，苍蝇落在地板上都劈叉！”

　　我虽然呆在铁松家的时间比呆在自己家的时间还长，可我还是第一次进他师父的房间。准备好打扫的工具，推门一看，房间里布置极其简洁，一床一几，外加一个书橱两把木椅。我要早知道没什么家什刚才就不推脱了，横竖都得干的活，还不如在别人眼里维持个勤快的好印象。四下溜达了两圈，发现到处都挺干净，没什么需要打扫的，猜想铁松他师父可能有洁癖吧，举着个鸡毛掸子，没头没脑地胡乱哗啦了几下，哗啦到书橱的时候，我知道铁松他师父为什么不让铁兰进来打扫了——我发现了一本半黄的书，诲淫诲盗那种，《九尾龟》。

　　我一个人嘿嘿地笑了两声，伸手把那本书抽出来，坐在椅子上翻开封皮。可是我读了第一页就发现了异样，我发现这本没什么价值的书竟然被人做了批注。其实也不算是批注，只是有很多字下边用蓝色的钢笔点了一个小点。这些小点很不规律，有的一页点了二三十字，有的一页只点了三五字。
　　我心想这不会是武功秘籍吧？试着把前几页被点了小点的字连起来，好像是一句顺口溜——单胡名名订省思，高市空空问枯容。我对着这几个字端详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推测可能是铁松他师父收集的春药配方，不然就凭这么一本破书，还至于避着铁兰吗？要不就是他喜欢一边看书一边用笔乱点，根本就毫无意义？我把心思都放在猜字谜了，书也没看进去，一边嘟囔着这十四个字一边把书放了回去。

　　算命老头既然说让铁兰来打扫不方便，那就肯定是有什么背人的东西，可是我原地转了好几圈也没看出来哪里能藏下什么大件。把床单撩起来，低头往床底下看，也是什么都没有。找了半天，才注意到书橱下边还有个和书橱一体的柜子，我心想这下可让我找着了，说不定这老头藏什么什么淫秽的手抄孤本，我可不能放过这个博览群书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