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真！板桥村那边谁不知道铁师父？现在预约我们的都排队呢，我们是紧着廖警官的吩咐先做，换了旁人，至少等一个月。”
　　铁松他们这个班子确实是真有点名气，再加上我这么一忽悠，廖警官当场一拍桌子，扣上警帽，说：“走，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铁松却忙摆手，说：“现在不行，我没带法器。”
　　廖警官不耐烦地说：“那你快回家拿吧，我在这里等你。”
　　日期：2011-1-19 17:11:00
　　回家之后，铁松稀里哗啦地收拾他那个褡裢，香炉香盒罗盘什么都往里边装。我只揣了半瓶尸油，冷眼瞧着他。铁松老实本分，三条大道他肯定挑当中间的那条走。
　　我说：“挺沉个罗盘，你背着它干什么？有尸油一抹不就行了？”
　　铁松说：“祖师爷留下的规矩里就没有抹尸油这一条。”

　　我说：“他没让人抹他炼这个玩意干啥？”
　　铁松说：“你拿核弹头当二踢脚玩呢？炼尸油是防备不时之需，不是让你有事儿没事儿就擦点儿。我也不管你，擦了尸油就是浸了阴气，你把自己糟践成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说：“管它呢，好用就行。我也不杀人放火伤天害理，我靠祖师爷留下的东西赚点辛苦钱怎么了？！”
　　我不是真道士，我若是真道士，那我和铁松就是两派，他是苦修，我是顿悟。
　　返回水莲坊，跟着廖警官到了崔局长家。一进屋，我禁不住就是打了一个冷战。崔局长家里高高的落地窗，采光极好，可我却不知为何从心底往外泛着寒意。

　　日期：2011-1-20 15:42:00
　　崔局长秃顶大肚子，得有四十大多，他老婆倒年轻，浓妆艳抹的，三十四五岁的样子。
　　廖警官把铁松和我都引荐给崔局长，铁松却像个死木头根子一样扎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我马上给崔局长问好，简单寒暄了几句。
　　崔局长斜睨着铁松的褡裢说：“你们现在就能开始了吧？”
　　我忙说：“能，能。”
　　崔局长说：“那就开始吧，还用我准备什么吗？”

　　我说：“不用，我们的专业，怎么能烦劳您大驾。”
　　说话的功夫，铁松已经把褡裢放在地上，从里面往外掏法器了。我问崔局长：“我可以不可以四处看看？”
　　崔局长说：“你随意，我叫吴嫂带你。”
　　吴嫂是崔局长家的保姆，被崔局长叫过来之后，规规矩矩地立在旁边。崔局长看着我，却对吴嫂说：“你带这位……这位……”
　　我说：“我姓何。”

　　崔局长接着说：“嗯，你带这位何先生四处看看。”
　　我跟在吴嫂的后边，走到距离崔局长稍远点的地方，小声说：“麻烦你带我去卫生间看一下。”
　　吴嫂并不言语，扭身走到一扇门前，冷冷地说：“喏，这是卫生间。”
　　我走到卫生间里，只感觉一股湿冷的气息侵人肌肤。我自己也奇怪了，怎么鬼都喜欢待在卫生间呢？都说鬼最爱栖在马桶和淋浴喷头上，可我上下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在里面转了一圈，只见墙面纯白和浅灰交错的瓷砖被擦拭得极其干净，地面一尘不染，卫具也是精致简洁，并无多余的杂物。
　　我心想，既然新生的小儿总是朝这个方向哭，那这里肯定不干净。可那夭折的小女孩会在哪里呢？

　　我一边寻思着一边跨出卫生间，手在身后顺便要把门带上，可就在我将要关上门的那个刹那，突然一片又冷又滑的东西如同死鱼一般软软地压在我的手上。我一哆嗦，飞快地抽回手，扭头门缝里一看，只见一个赤裸的小姑娘，身上泛着淡淡的青紫色，正颤抖着圆睁惶恐的眼睛正痴痴地望着我。
　　日期：2011-1-20 17:20:00
　　我站在门外，往门前走一步，那女孩就退一步，我往后稍一挪脚，那女孩又引颈向我张望。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屋子的人都吃惊地看着我。后来我心一横，我想我这是怕什么呢？我这是办正经事儿，又不是偷看局长他老婆洗澡。伸手推开门，没想到把那个小女孩吓得嗖的一下跳起来，攀着洗脸台，身子一缩，如同血肉脱尽只剩下一层皮一样，钻到镜子后面的缝隙里去了。

　　我合上门，一动不动，静等了几分钟。果然，女孩从镜子后面探出一张扁平的脸来。我倒退了一步，靠在墙上，尽量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好叔叔的模样，强挤给小女孩一个笑脸。笑完之后我自己都觉得又无稽又虚伪，我要不是为了钱，我干嘛站在这冷冰冰的卫生间里对着一个鬼笑？
　　女孩无动于衷，身体倒是慢慢地滑出来，也贴墙站着。
　　我又对女孩笑笑，她还是一脸木然。
　　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鬼和人总是互相恐惧和隔阂，鬼不也是人变的，人不也是鬼托生的吗？这个女孩要干什么？或者说她知道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歪着头，等她发出声音，或者作出任何的暗示。
　　女孩沉默不语，目光里的警戒却逐渐散去。她左右睃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右手，用一根胖胖的手指指向关着的门，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指的是门下的缝隙。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用手去指那个位置，然后转头用探寻的目光去看女孩的眼睛。没想到，女孩突然脸色一变，野猫一样皱着鼻子呲着牙，发出“滋——”的一声，把我吓了一大跳。还没等我弄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发出这种怪叫，女孩浑身剧烈地一抖，匍匐在地上。好像是死了，第二次死了……
　　日期：2011-1-20 21:15:00
　　我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小女孩，傻住了，我连救人都不会，更别说救鬼了。我刚要喊铁松，就见小女孩却猛然爬起来，又用手指着门下的缝隙，嘴里“滋——”的一声。

　　小女孩重复了两次这样的动作我才算明白，原来她是在像我描述她临死之前的所见所听。可是……我的心脏狂跳起来，热血冲在脑门上让我发晕——按照小女孩的表述，她应该不是被热水器漏电电死的，而是，门外，从门外插到门缝里的电线。
　　会是谁呢？谁会对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施以毒手？这么小的小女孩，洗澡的时候应该有人陪伴才对，而且在她洗澡的时候可以在这间房子里随意走动的，除了他的父母，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保姆。
　　我走出卫生间，只是斜眼打量了一下吴嫂，自顾走到崔局长身侧，低声说：“令爱出事的时候是和谁在家呢？”
　　崔局长却没注意到故意压低了声音，大声说：“当时吴嫂回老家了，家里就我女儿和我爱人两个人。”
　　崔局长一句话，把我噎在那里半天没喘过气来。

　　我扭头去看抱着婴儿站在窗前的崔局长的老婆。她从我们进屋开始就带着与妖艳的装扮不相符的矜持站在那里没动过地方，此刻意识到我在看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把目光投向窗外。可是她怀里的婴儿却望着卫生间的方向哇哇地哭了起来。
　　我回过头，看到那个已经成鬼的小女孩，斜靠在门框上，一脸艳羡和落寞地凝视着她的母亲和弟弟。两年里，她就是用这种方式栖息在本属于她的家庭里，看着一个新生的男孩取代了她的位置和所有的宠爱吗？
　　我看着小女孩，说：“崔局长，你家里可能不只是热水器漏电，别的地方也要检查一下。”
　　崔局长说：“检查过了。”
　　我说：“卫生间的门要换一下。”

　　我看到小女孩笑了，发青的脸上，白亮亮的牙齿特别醒目。可怜的小女孩，是担心她的家人呢，她可能还不理解什么是电，她只知道那门缝里仿佛藏着一条蛇，滋啦一下，就会带给人剧烈的疼痛和抽搐。
　　崔局长不解地问：“门？”
　　我忙辩解说：“嗯，风水的关系。”
　　崔局长答应了一声。
　　崔局长的老婆低着头，唔唔地哄着臂弯里的婴儿，漫不经心地离开客厅，走到卧室里去了。用屁股一撞，把卧室的房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