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铁松早都把各种法器摆放好了，眼巴巴地看着我。廖警官拎着警帽，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一堆稀奇玩意儿。

　　我说：“开始吧。”
　　铁松不太相信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刚才听出来我话里有话了，他知道这其中肯定别有隐情，不愿意稀里糊涂地做事。
　　我说：“你开始啊，你瞅我干什么？”
　　铁松瘪瘪嘴，想说话又没说。点着了香烛金箔，还有一个白纸扎的微型纸人，神神叨叨地唱些咒语。唱到一半，那香烛上就好像被猛然喷了汽油一般，呼地腾起一个大火球，转瞬又灭了。这一下子把我都惊得倒退好几步，更别说崔局长和廖警官了。
　　铁松却淡淡地说：“好了。”

　　我再回头去看那个小女孩时，她果然不见了。
　　日期：2011-1-21 9:26:00
　　时间冲淡一切，再加上刚添了男孩，崔局长除了神色略显倦怠之外，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于悲哀的表情。中老年的男人，爱娇妻爱幼子，这是性情使然，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等铁松收拾好东西，廖警官在旁边陪着，我们又说了一会闲话，内容主要集中在我们这个行业的渊源和趣事，每个人都刻意避开刚才的事情，毕竟中年丧子还是极其沉重的话题。最后聊到实在尴尬了，崔局长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说：“辛苦二位了。”

　　我忙挡过去，说：“给崔局长出点力怎么好收钱。”
　　崔局长又递过来，说：“应该的。”
　　我心想，反正一锤子买卖，我客气一下就算了，犯不上巴结他，一边把钱接过来，一边说：“怎么能收您的钱呢……”
　　把信封捏在手里，我感觉了一下，应该能有个三五千的样子，随手放在铁松的褡裢了。
　　活干完了，钱也收了，起身告辞的时候，我就担心廖警官跟着我们一起走。结果，和我担心的一样，廖警官跟在我们后面也下了楼，我没办法，只好从铁松的褡裢里把信封拿出来，也没数，抽出约莫四分之一的厚度，双手递给廖警官，说：“烦劳您照应，借花献佛，不成敬意。”

　　廖警官倒大方，接过钱，用手捻了一下，说：“这怎么好？”话音还没落，钱已经揣口袋里了。
　　铁松也说：“多谢廖警官关着。”
　　廖警官对铁松的态度亲昵起来，说：“好说，这片儿住的头头脑脑我都熟的，以后少不了你的生意。”
　　跟廖警官辞别之后，铁松问我：“他家那小女儿怎么死的？”
　　我说：“电死的呗，人家不都说了吗？”
　　铁松说：“那你让崔局长换门干什么？”

　　我那是让崔局长换门吗？我那是说给那个小女孩听呢，我不那么说那个小女孩能那么消停老实得就赶去投胎吗？不过这些缘由我不能讲给铁松听，他那种脾气，知道这种事情又该义愤填膺了。我说：“我自学的风水。”
　　铁松不太相信地打量着我，说：“真的假的？”
　　我说：“真的，我立志做一个学养深厚的高道，穿氅衣的，免得总被别人看轻了。”
　　我和铁松一路上都拌嘴解闷，回到他家已经是天色擦黑了，一进屋，却只见到小青哥和铁兰坐在摆好了饭菜的餐桌前大眼瞪着小眼。
　　我探头探脑地看了看，问：“师父呢？还没回来？”

　　铁兰说：“没有啊。”
　　我说：“这就怪了，每天这个点儿早回来了，今天还住天桥上了？你们没过去找找？”
　　铁兰说：“我得做饭，苗青黄伤还没好利索，走不远的。”
　　我说：“他能从他家到这儿来，就不能去天桥？”我又接着对铁松说：“哎，师父还没回来呢。”
　　铁松说：“不用惦记，被什么事儿绊住了吧？可能是被谁请到家里算命看相去了。”

　　我们四个人围坐着，眼巴巴地看着饭菜又不能吃。铁松的师父是不带手机的，出门就联系不上。小青哥饿得受不了，伸手去从一大碗海鲜汤里捏一个蛤蜊出来，却被铁兰一把打掉了。
　　我说：“不对呀，我得去天桥找找看，我总觉得不对。”
　　铁松说：“告诉你别惦记了，他又不是第一次晚回来。”
　　我说：“不对，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不对。”
　　小青哥说：“你的第六感没告诉你我被铜佛砸？还是你故意看笑话？”

　　我说：“你闭嘴！我的第六感是我最近才开发出来的。”
　　铁兰听完就咯咯地笑，笑完了扭头对小青哥说：“你看见了吧，我就说他跟着我哥就得变神棍，神经兮兮的。”
　　我说：“我没工夫和你们闲扯，一群废材。”
　　我站起来，刚要把身后的椅子拉开，铁松家的电话就异常突兀地响了起来。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铁兰还笑嘻嘻地，跑到电话旁，结果把电话拿起来贴在耳朵上，张着嘴半天没说话，愣愣地站了一会，唔哇一声哭了起来。

　　小青哥噌一下站起来，撞得桌子差点没翻了，汤汤水水淌了一地，他冲到铁兰身边，抓着铁兰的肩膀问：“谁？谁？怎么了？”
　　铁兰哭声不止，含糊地说：“呜呜……，是丨警丨察，说我爸散播封建迷信言论，要被拘留七天，呜呜……”
　　铁兰说完，铁松突然一拍桌子，大骂铁兰道：“你号丧什么，吓死我了。”
　　日期：2011-1-21 13:46:00
　　我说：“你别吼她了，快带上钱去把人弄出来吧。”

　　铁松听我这么一说，稀里哗啦地就去背他那个褡裢。我看着他气就不打一出来，我说：“师父就涉嫌散播迷信了，你还背着那么个破玩意去派出所？”
　　我问了铁兰派出所的路名地址，把今天刚从崔局长那里挣的钱拿出来，对铁松说：“快走吧，我们两个去。”
　　铁松却把钱夺过去，说：“我自己去，人去多了好像聚众闹事一样。你在家里等着，总得留一个跑腿的。”
　　我想，散播迷信也不是什么大罪，说不定就是派出所想逗两个钱，放下心来，说：“那你自己去吧，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结果铁松去了一个多小时，左等右等他也不回来，打他电话还关机了。我和小青哥再加上铁兰，三个人在家里就慌了。我说：“师父是不是散播迷信的时候捎带着还散播反动啊？这可是大罪了，不然怎么去一个抓一个，去两个抓一对啊。”

　　铁兰又呜呜地哭，说：“不会吧？我爸连什么是动都不知道怎么反呢？”
　　我说：“你们两个在家呆着，我得去看看。”
　　铁兰拽住我说：“你别去了，人家就专抓神棍。你去了再把你也扣下。”
　　我说：“那我们两个去，你进去，我在外边等着。”
　　铁兰说：“好。”

　　小青哥一看铁兰要去，急了，担心铁兰呢，非要也跟着。我说：“总得留一个看家的，不然万一派出所再打电话过来怎么办？铁兰肯定得去，没个直系亲属到那里还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你们两个去吧，我在家里守着。”
　　这次小青哥很快打电话回来，说师父就是因为在天桥上算命胡诌被拘留的，铁松到了派出所，跟人家讲理人家比他还能讲，他认罚人家又不收钱，非要把师父关七天，铁松就和人家犟了起来，估计还动手动脚了，结果人家说他袭警，把他也抓了。
　　我说：“呃——那我找找人托托关系，看能不能把人救出来。”
　　其实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只认识一个廖警官，还是今天刚见的。病急乱投医，我打电话给他。廖警官说：“铁师父刚才找过我了，我也去问了，但是这次非比寻常，也不知道是哪里下的命令，人是肯定不能放的，托人都没用，你就使点钱让人在里面少遭点罪吧，反正七天后是肯定出来的。”
　　我把这话打电话说给小青哥。小青哥说：“嗯，知道了，正打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