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6-16　20:37:25

　　第59节
　　法院下达终审判决书的第三天，建业被押送到了沈阳新城区的小北监狱。新城区远离市区，位于在沈阳和铁岭交界，正好有一辆慢火车直达那里。这天中午，春生陪金子在桥西火车站买火车票。金子买了两张，春生连连摆手，说，他不能去，下午还要上班。
　　“不是给你买的！”
　　春生摸摸木鱼脑袋，他在金子面前永远是这个样子，笨的要命，木的要死。

　　“难道是给李红旗那假男人买的？噢，你不会要跟他在一起吧？”
　　“想到哪去了，我是给建业买的！”
　　春生更不明白了：“建业不是在小北监狱吗，用不着火车票啊。”
　　金子神秘的笑了：“你不懂。”
　　金子在下午一点半多到达了新城区，小北监狱很好找，在新城区最北的地界，与铁岭隔河相望。由于建业刚到监狱，家属探视需要审批，所以，金子在下午四点才得以进入探视房。建业坐在铁栅栏围成的小屋子里向外看着，他剃了光头，穿着蓝白相间的囚服，几天不见，老了足有十年。
　　“金多好吗？”
　　“好，我跟她说，你公派出国了，要两年才能回来。”
　　“她信了？”
　　“她还哭了呢，说好久都见不到爸爸了。”
　　这是金子平生头一次看到建业冷起了脸，仿佛那米粒状的牙缝里都能挤出风和雪来，这种冷，是她最害怕的，这说明他心里结了冰，也许永远永远都不会融化了。
　　“林建业，你记住了，十五年以后你又是条好汉。”金子几乎是喊出来的。管教走过来，示意她小点声。
　　建业思忖良久，开口说：“咱们离了吧！”
　　“为啥？”
　　“我不能耽误你，离了，你再找个能给你幸福的人。”
　　“孩子咋办？”
　　“你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把孩子接走。”
　　“我没打算把这事儿告诉妈。”
　　“她们早晚会知道，你让她们把孩子接走，然后你再找个男人，趁早！”
　　金子哭了，但她还是哭的无声无息，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半圈，她狠劲挤挤眼睛，大半泪水被活生生的挤了回去，她眨眨眼睛，突然笑起来。

　　“你笑啥，疯了？”
　　“我确实疯了，多好的机会啊，扔了金多，在外面找个野男人花天酒地，多美啊，小酒一喝，小苞米一掰，这日子美啊。”金子的脸突然抹搭下来，说，“林建业，你给我记住了，我的人，我的身子，这辈子都是你的，除非……我死了。”
　　“何必为难自己呢？”建业低下头。
　　金子用袖口擦擦眼泪，然后拿出两张火车票，举在铁栅栏前面，说：“你看好了，这是两张火车票，都检过了，你就当咱俩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旅游了，度蜜月了。十五年后，我们俩一起回家。林建业，你看好了，来的时候是两张，回去也是两张。谁要是装怂，谁就不是他爹奏的。”
　　从监狱回来后，金子发现，以前犹如棉布一样纹理清晰的生活乱了套。首先，建业被医院开除了，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大大小小的院长可不愿头上顶着杀人犯领导的帽子受活，金子能争取到的结果就是把这事儿压下来，所以，医院方面没有联系建业的父母，内部开除，悄无声息。不出几日，建业医院的王副院长来找金子谈话，话说得很好听，什么建业出狱后还会有作为的，什么医院的房子紧张啊，很多人找他要房子啊，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医院想让金子把房子腾出来，搬家。金子也不想赖着，他跟医院回了话，过完元旦搬走。

　　搬哪去呢，只能搬回艳粉街的宿舍中，金子想。
　　这天晚上，收拾东西时，她从抽屉里翻出了一盒磁带，放进录音机，建业的声音传出来，那是五年前她和建业被保卫科长老邵误认为特务哪天录的，建业在朗诵情诗：
　　爱情是汹涌的波涛
　　它冲刷着我的灵魂和大脑
　　爱情就是你正在发出的电报
　　我经常在夜里等待和寻找
　　你的心我已经收到
　　你的心我已经收到

　　我多么想带你去一个叫喀布尔的地方
　　去放一挂鞭炮
　　我们坐着火车在铁轨上跑
　　你当火车厢，我当火车头
　　我们就这样，坐着火车在铁轨上跑

　　我是多幸福
　　我是多幸福。
　　金子笑了，她躺在床上，笑着，笑着，睡过去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一直在听这盘录音带，她还说了一句梦话，要是醒不过来多好啊，一直就这样，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