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6-20 08:25:30
(2)
的士载着章华熙,绕着海口市的大街小巷,行驶了一圈又一圈。
在一个红灯路口,司机终于忍不住向后排扭过脑袋,望望一直盯着车窗外发呆的张定裁,怯怯地低声道:“先生,您究竟要去哪里?”
章华熙嗯,嗯了一阵,还没有想好要去的地方,对方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到底要去哪儿?你坐不起出租就搭公交!”
“哈,老子有的是宝马车,有的是凌志车,如果……”他想如果他不是惶惶出行,他才不稀罕坐这破出租,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收住话头,“问那么多干嘛?你不想多赚钱?”
司机敏锐地感觉到他身上发射出的一股不满的寒气,脸上像突然被扫帚撸过一样,堆一起一连串的假笑:“那是,那是,一看就知道从您指缝里漏出一点,就够我们这些碌碌无为的小人吃穿用度一日,您不是赖账的主!”
因此,红灯一,变幻成绿色的信号时,出租司机便继续疾驰。
章华熙透过窗玻璃,看着椰树长枝沐风袅娜起伏,宛如一抹翡翠的屏障,将淡蓝的天空和深蓝的大海切割成一汪汪打着漩涡的幽蓝。
天也寂寞,海也寂寞,心也寂寞。
章华熙从车窗外收回目光,微闭上眼睛,将头靠在沙发背上,重重发出一声叹息。
当出租车行驶停在骑楼一带古老的建筑群时,经过一条并不太宽的巷道时,一辆有着市文明标志的黄颜色出租车,迎面缓缓驶来。
司机不得不缓下速度,给黄颜色的出租让道。
缓慢下来的车速,让章华熙一怔,他坐直了身体,朝外望了望,突然长吁一口气,微微面露喜色地从耐尔名包里掏出一把钱塞给司机,径直朝虽有些陈旧,但华丽的建筑群走去。
他走得有些理直气壮,有些心安理得。因为他没有任何吩咐,是冥冥之中出租车载他来的,是老天特意安排他来的。此刻,他来得问心无愧,来得无所顾忌。
这条他觑视了无数次的巷道,这片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华贵群楼,那个让他产生无穷动力和报复欲望的名字,此时却像他手掌的血管脉络般,轻轻地,轻轻地由他的心脏流经四肢。
他原来是这样渴望见到她,担心她!
在一扇暗红色的门前,他停了下来。这儿,这儿曾是他的痛恨之地,他曾发誓不会踏进这儿一步,可是,可是这儿也是他梦牵魂绕之地,他说不准自己有什么东西撂在这儿,无可逃遁,无可回避,必须面对。
出租车最后将他撂在这儿,真是他一生中最为精彩的一次阴差阳错,他能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也是他智慧、勇气最为辉煌的一次闪光。
于是他准备按门铃的手因兴奋而开始发抖,也许只要他能跨进这扇门,门里门外就能融于一个世界,能融入一个人。
他躇踌了一会儿,然后他的手指终于落在门铃上,空寂四溅的铃声带着悠长的孤寂,电花火石般覆盖着他的幻想,希望,五脏六肺以及他的一切一切。
他像遭到晴天大霹雳似的茫然四顾,空壳般恹恹地走下台阶,步履沉重而缓慢,简直就是世纪大消耗,费尽心力,在生死边缘一路狂奔,最终却发现,是一场空的往返跑
苍促间他好像一下子变得苍老、迟钝。
天意?天意!他想。
其实,章华熙并不知道,那辆在巷口与他所乘坐的淡蓝色出租缓缓擦身而过的黄色出租里,坐着的正是他急切想见到的人——朱韵椰。
朱韵椰下了出租,从从容容地进入史彤彤小俩口所居住的花园小区,第一次觉得花园里的蝉鸣如此喧闹,就连那些修建整齐的花圊都变得很碍事,她长舒了口气,连日来压迫着的神经和紧张的情绪一瞬间全部放开,它们破裂成细小的碎片很难捕捉……
朱韵椰按响电铃的一刻,余一雁正女巫般飘荡在储藏室里,悲哀地祭典她的三款新娘礼服,她淹没在自己的遐想与回忆之中,自悲自怜的情愫幻化成如丝强缎的绚丽彩带,向她飘逸,向她轻舞……大红的绸缎,雪白的蕾纱、黑色的丝绸,一一次过她冷峻苍黄的面孔。她颤抖的枯手,一一梳理着它们,将它们的下摆一一缠绕在劲脖上比试,比试……突然,她觉得衣裾下面像生长出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的脖子勒得生疼,勒得她呼吸困难,勒得她几乎窒息……她越害怕,越是渴望逃盾,却越是陷入这种窒息的状态之中无可自拔。
突然而来的门铃,像一盆泼进来的水,朝她兜头淋来,像透过门缝照射进来的凉丝丝,银闪闪的亮光。
她想一定是泽如回来了,她得给儿子做饭去了。
儿子是自己的,媳妇是别人家的,史彤彤在家时,她总是瞄准时间备好饭菜,让一桌温温暖暖、香气四溢的饭菜恭候着两小口子的欢声笑语,如此彤彤去了南京,儿子回家的时间也不确定,余一雁就对自己就常常是剩饭剩物地凑和着,如今儿子难得回来一趟,说什么她也得给儿子备一餐丰盛的午餐。
余一雁想着,挣扎着,回应着,儿子,别急,别急,别走,别走,妈来了,妈这就来为你开门。余一雁张开喉咙,双手撑开紧紧裹在自己颈脖上用华丽衣裾拧成的衣绳,努力抗争。她猝然跌坐在地上,惊甫未定地发现自己已摆脱了一个梦魇般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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