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岳奇航——如果够自信,夜半孤灯时打开这书》
第3节

作者: 寒江孤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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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她的丈夫推了她一下,又挥鞭赶骡,车轮压了一条黄狗的脚趾,在狗的哀号中,骡车混入漫向城外的尘团里。吕冯氏愈加担心夫家,逆着出城的人流,挤进城去。在街口又遇上几群和尚、道士手持法器疾步走过,神情急促且慌乱,毫无平日安详笃定之色。街道上空到处飘拂着烧过的纸钱灰屑,在残阳的余晖下,城北满眼凄惶萧瑟的景象。

  吕冯氏赶到家中,堂前霍然摆放了口红漆棺材,尚未盖棺,面目模糊的婆婆就躺在里面,看去断气已有时日了。吕冯氏急奔向卧室,躺在床上的丈夫颤悠悠地转过身来。
  友松相貌陌生了,眼窝深陷,瘦得就像一具人干。
  丈夫看见她赶来,挣扎着撑起身子,抓起枕头,朝她一扔,指指吕冯氏的腹部,又奋力向门口挥动。
  他张着触目心惊的满口黑牙,嗯嗯啊啊的已经讲不出话了,不过吕冯氏明白,丈夫是让她赶紧离开!
  他虽然干枯,眼泪却源源淌下。吕友松一使劲后,剧烈地咳嗽了几口,头一歪,断气了。
  吕冯氏眼一黑,坐在了地上。门口传来混乱的嘈杂声,闯进两个身着黑衣,脸颊上刺着黥青的杂役。
  “是吕家媳妇吧?”
  脑子一片空白的吕冯氏点了头。这两杂役探下身,不由分说将吕冯氏拖出家门,押到古柏寺的人流中……

  双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吕冯氏一动不动,神智缭乱而疲惫,昨晚整夜未眠,渐渐架不住昏沉,大白天睡了过去。
  “给你端一碗吧。”
  下午生意空闲时,丈夫常常过了桥,到巷对面徽州人开得食肆买一碗桂花藕粉汤。吕冯氏就在布庄柜台上,双手支着下巴,隔着两丈远的小河巷,看着丈夫小心翼翼端着青花瓷碗,绕过青石拱桥边开满粉花的桃树,一步步走过石拱桥来,过那几档布满青苔的石阶时,那瓷碗里总会撒出一些来。
  真想永久沉浸在这刻…
  隐隐觉得这温馨景象有所不安了,吕冯氏越过桥边明媚的桃花丛看上去,天色竟是灰绿绿的,越来越暗,竟使眼前的景像模糊起来…

  “咚……”轻轻的一声,使吕冯氏猛得睁开眼,繁花下,石桥上,刹那变成黑沉沉的暗夜。
  越怕夜晚,黑夜来得越快。此刻的黑暗中,吕冯氏头脑清醒异常。这“咚…”一步步的,不徐不疾,由西而东走近来,走到隔壁,进了去。
  里面就睡着酒肆小二关六。
  吕冯氏又不敢叫,浑身哆嗦,呼吸困难,她的心脏阵阵绞痛起来。
  如她所料,传来了低而急促地挣扎声,一阵子后,逐渐静下。

  吕冯氏料定他已遭了不测,不住地寒颤。
  “咚…”声走出门,一会儿向楼梯方向过去了,吕冯氏胸口绞痛得厉害,那颗心一直“咚咚”狂跳不停,吕冯氏自己都听到了,她真担心自己这“咚咚”心跳声引来那个“咚——”的共鸣,招来那鬼物……
  在这样的暗夜,宛如被压伏在万丈深海的最底部,透不过气,出不了声,上方黑暗处徘巡着硕大的蛟鲨,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
  一直到天亮,隔壁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早上分发号饭时,隔壁房的关六没出来提篮。通常,杂役在楼下喊发号饭时,关六总会第一个探出窗口,利索地拉上提篮。一直在聚星楼伺候客官的他,极不习惯这样被别人伺候着,常和窗隔壁的柳氏发上几句牢骚。
  杂役连喊他不应,跑上来掀开棉被,才知道他浑身冰凉死了。

  日期:2013-03-27 20:09:00
  一动不动地僵执了整夜,吕冯氏的耳朵一直在嗡嗡响,恐惧使她的肢体似乎没了知觉。但听到隔壁杂役收尸的响动,她就想冲到门口去呼喊。一起身,却歪倒在床上。她惊讶地发觉腰部以下木木的,完全失去了感觉。
  挣扎之下,只有手臂勉强可以一动。她想喊,张口结舌地也讲不出话来,全身一直僵执着,似乎那恐惧凝固了她的筋络。鬼上身了?是否这是厄运临近的朕兆?宛如沉下了一口深不见底冰冷的古井,吕冯氏焦虑的头脑更混乱了。
  但,有个念头在她心里越来越清晰:要使腹中的孩子活下去,自己必须活着。
  吕冯氏躺在床上披头散发地摇晃着,她冒着虚汗,嘴唇哆嗦,神情拗执近于疯癫。刚从窗口提上篮子的柳氏见到,心想她可能差不多了,看情形比陈黄氏还糟。这段时间,老天一直吹着西风,怕是瘟瘴之气果真从西边的房间蔓延过来了。
  又见吕冯氏躺着嘴唇一动动的,似乎想咬什么,柳氏就从竹篮里拿起一个馒头,放在她嘴上。

  馒头衔在嘴上一动动的,居然被吞咽下了。
  很快地又咽下一只。
  吃过东西后,柳氏见她神色安稳了些,只是口里不时发出:
  “逃——!逃——!逃——!”
  柳氏用瓦罐给吕冯氏喂了些水,苦笑地讲:“是要逃,可往哪逃啊?”
  喝了水,吕冯氏松弛下来,神智恢复了不少,躺在床上眼珠不停地转动。
  想要那些杂役来搭救,完全指望不上。只能靠这个房间的三个妇人自救了。可是,自己身体异常虚弱;陈黄氏瘫在床上形同废人;四十来岁的柳氏吃斋念佛,身体单薄孱弱,虽说是三人,却根本没什么抵抗之力。关六虽然个头小,但他东家老吴可是个膀大腰圆的壮硕汉子,他不行,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行吗?

  房间里除了四张床,几乎没什么可以拿来抵御的器具。
  就算有家伙,对那个鬼就有用?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可能不是鬼物,是官府派来的杀手?如果官府想丢掉包袱,只要一次性在号饭上下药,不全解决了,何必行事如此诡异?会是那个烧尸的老和尚吗?可他远没有老吴体壮…
  总不能束手待擒吧……
  时间在流淌,吕冯氏绞尽脑汁,仍没有想出应对之策。直想得头脑昏沉。熬着熬着,昨夜没睡,身体又衰弱,竟然不可遏制地昏睡了过去。
  天色慢慢暗下,窗外一直下着细密的秋雨。
  吕冯氏被一阵潮湿的凉风吹醒,她霍然睁眼,发觉已是傍晚了。她赶紧探了探身子,下身任然麻木,几次试图用两臂撑起身体,腰肢却始终直不起来。她终于放弃,倒了下去。
  她斜眼瞟着床对面即将入寝的柳氏,口中不断念叨着:“逃!鬼,鬼来了!快逃…”
  柳氏帮吕冯氏盖好被子,讲道:“你不要讲话了,这样太耗神!睡吧!”说完就躺在自己的床上。显然瘟瘴气从西边逼近的事实,还是让这面目祥和的妇人多了忧心,她皱眉看了看风雨交加的窗外,手捏一串木珠,念了段药师经。念完拉上被子,闭了眼,不再搭理口中嘀咕的吕冯氏,睡了过去 …
  天色越来越黑,吕冯氏愈来愈焦虑,身体仍像被渔叉钉在河床上的鲶鱼。她费力地伸出一只手臂,在床下的针线篮里摸索着,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拿了上来。
  剪刀早让杂役收走了。捏着这块铜镜,聊胜于无。它虽比巴掌略大,却沉甸甸的,吕冯氏捏紧了镜柄,藏匿在枕边的被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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