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流华之四面菩萨》
第46节

作者: 梁燕呢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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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7-19 17:57:00
  桑卫兰笑问道:“李先生,那杏花陂风景虽好,到底是荒郊野郊,你为何对那里情有独钟呢?”
  李楚岑怆然一笑,“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了吧?”他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向夏谙慈望去。夏谙慈顿时察觉,抬眼望向他,目光机警犀利,逼得他不敢正视,低下头来。
  桑卫兰见状,心中不免暗自惴度。李楚岑沉默良久,突然微微笑道:“好,我的心愿已了,还有什么可恋呢?我罪孽深重,现在到了赎罪的时候了。”
  此言一出,分明是要说出东方惨案真相了。桑、夏二人皆兴奋不已,肃耳恭听。
  不料李楚岑叹了一声,“不过背后议论旧友之过,终不算君子所为!”

  他如此优柔寡断,行事拖沓。桑卫兰不由失笑,夏谙慈早忍不住呛声道:“李老先生,您不该学画,应该去唱昆曲呀!那一波三折,一咏三叹,一个字转几个弯,掐个花拈个草也得依依呀呀缠绵婉转半日,您老人家都不用学的,天生就会。怕就怕架式拿得十足,唱出来却是荒腔走板,没一个字在点上!”
  她句句含锋,字字有刺,李楚岑却是不急不恼,微笑着瞧她,眼神里全是欣赏与怜爱,仿佛长者对自家聪明淘气孩子的自豪与纵容。
  “姑娘,我还没说完呢!”李楚岑微微一笑,“事件的经过,恕我不能详谈。不过二位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稍一点拨,便能将事件的真相,梳理得差不多了。”
  桑卫兰屏住呼吸,“先生请讲!”

  “东方惨案的真相,全在一个人身上!”
  “什么人?”
  “什么人?”李楚岑苦笑,“她不是人,她是倾城乱世的罗刹女,宝相庄严的观世音!凡一睹宝相者,心障难除,万劫不复!”
2012-7-19 17:58:00
  大凡美女都自恋,听不得别人的美,有点比试的意思,又有几分好奇。夏谙慈忍不住笑道:“还有这样的仙女儿呢?在哪呢?我可得瞧瞧去!”
  桑卫兰却被触动前情:他似乎曾听到过这样的评价?是谁呢?会是她吗?似是非是,自己又有些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一时间只觉悚然。他不好明说,向李楚岑投去询问的目光,李楚岑分明看到,却只是微笑着,低下头去。
  只是置之不理?还是默认?
  他的微笑里,带着点憧憬,带着点留恋,还有点自怜。是否他亦中了那女人的毒,情根深种,且至死不悔?
  “二十年前,我就是在杏花陂上,第一次见到她的。”他眼中的光茫,折射出落日的余辉,也折射出那个女人的芳华。
  一睹宝相者,心障难除,万劫不复。这样的女人,有着怎样的风韵,怎样的容颜?隔着二十年的尘嚣与岁月,依旧令人神往。
  窗外阴风乍起,三人各怀心事,皆未在意。
  桑卫兰不再做声,倒是夏谙慈心中觉得有些不对,“您说的那个美人,还在上海吗?也不知我有没有那个眼福,能一睹芳颜?”
  李楚岑只是自顾自地低语,“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还好我留有她的东西。虽然她离我很远,只要那个还在我身边,让我觉得冥冥之中,我们还有一丝一缕的关联,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看来,李楚岑还真是个痴情种子。桑卫兰笑道:“李先生真可谓至情至性之人。只是不知道她给你留的是什么东西?是定情的信物吧?难为你如此朝思暮想!”
2012-7-19 17:59:00
  “信物?”李楚岑苦笑,喃喃地道:“她的眼里哪会看到我?我不过是她脚下的尘埃……”

  神魂颠倒,朝思暮想,原来不过是单恋一场。他牵挂了一生,也被她害了一生,李楚岑这个男人,可谓软弱愚蠢之至,桑卫兰心中不免鄙夷。不过他始终如一,且至死不悔,倒也有几分可敬之处。
  “她做事有条理,有记日记的习惯。”李楚岑顿了顿,脸上竟有几分属于少年的羞涩,“那个时候,她很信任我,很多重要的东西都交给我保管……她字写得漂亮,用的东西也是美仑美奂。她记日记,用的是一种特制的笺纸,皆是用千叶莲瓣、白芷蕙兰、菩提之冠、雪松之根,捣烂成汁,再掺入云母粉,炼冶而成的。色白而香浓,能数十年而不褪色,笺上印着自然的山水纹理,往往耗费巨资,只供她私人之用,所以市面上千金难求……”

  “那时我蒙她青眼,经常为她整理纸字,把她的小笺订正成册。小笺已是蕴藉雅致到极点,她的字更是隽秀俊逸,骨力十足,我越看越爱,忍不住偷偷藏了两本……可她是那么机灵的一个人,很快就发觉了,向我索要,我装聋作哑,假装不知,其实我不是不想还她,我只是想在身边多放两天。没想到……没想到不久之后,就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夏谙慈忍不住发问:“你说的那个东西在哪?”
  李楚岑并未答腔,自顾自地说道:“那两本小记,我可以倒背如流,我熟悉上面的每一个花纹,每一个字,但正是太熟悉太痴迷了,我甚至不知道那些字组合起来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喜欢迷恋的,是这样一个人,我一点也不懂得她……但我不后悔,即使她是那样的一个人,所有喜欢过她的人,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临死前,都不会为曾爱过她而感到后悔的。我现在也可以大声地说,我喜欢过她。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2012-7-19 18:02:00
  “她到底是谁?”桑卫兰问道。
  “看到那本小札,”李楚岑轻轻咳了一声,“你会明白的。”
  “那东西在哪?”桑卫兰心中有些焦躁。
  “就在……”李楚岑猛然顿声,抬手向书案后指去,向他们眨了眨眼。桑、夏二人也顺着他指的方向瞧去,窄且高的杉木书架,磊了满满一架的书。
  一阵暖而烈的风从后窗涌入,夹杂着浓烈而甜腻的花香,桃、杏、李、莲、栀子、丁香、茉莉、芍药、牡丹……似乎所有花香都掺杂在其中。那香气如此浓烈,似乎风中皆是花粉的颗粒,令人几乎窒息。夏谙慈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该死,什么东西这么香?”

  这个李楚岑,该在窗外种了多少花,连吹入一阵风都如此香腻?夏谙慈不由得向窗外望去。
  然而李楚岑并未答话,身后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声。
  “砰”地一声,桑、夏二人忙回头望去:李楚岑躺倒在地上,全身痉挛。他双眼都突了出来,额上、项上的青筋暴突,面目狰狞。他双手紧紧地扼住喉咙,竭尽全力,却只能发出低微的嘶声——那是濒死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桑卫兰大惊失色,抢上前扶起他。

  窗外似乎有响动,但生死攸关,两人无暇顾及。桑卫兰将李楚岑扶上床,掐人中,按胸肺,却无济于事,李楚岑喘息愈烈。
  夏谙慈怔手忙脚乱地倒水。然而李楚岑喘息愈促,面目青紫,双肩耸起,手脚也不停地抽搐,水根本喂不进,反到洒了他一身。
  夏谙慈伸指摸了摸脉象,又扒开眼皮瞧了瞧,“左寸浮实,右寸细软,火盛克金,心火亢盛,肺气不足……”她在圣约翰大学,学的是医科。
  桑卫兰不耐烦地道:“谁让你背书呢?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哮喘!”
  李楚岑的气息渐弱,偶尔抽搐一下,喉间有痰音,面色渐成灰白,显然是难受已极。虽然算是素昧平生,不过看他如此,亦是令人难过,夏谙慈不忍地转过头去。
  “快送去医院吧?”
  “怕是不成了!”夏谙慈年龄不算太大,却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她闻得见死亡的气息。从此处到上海最近的医院,开车最快怕也要两个小时,看李楚岑的情形,绝对赶不上的。

  夏谙慈移灯过来,在烛光的映照下,李楚岑的脸上渐渐恢复了红润,眼中的神采,更胜往日,他伸出手,指尖直直地指向夏谙慈,“杏,杏花——”
  夏谙慈想到他是将死之人,心中害怕,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什么杏花?”桑卫兰忙走上前,“老先生,你说什么?”
  李楚岑双目莹润,面浮浅笑,如在追思甜美的往事,微微摇曳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离合恍动,一时间恍若翩翩少年,话语也清晰起来,“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说罢,喉中一哽,将头一偏,不能动了。

  桑卫兰伸手在他鼻下一试,已经没了气息。二人相顾无言,又惊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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