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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吃寿
有道是:算命的强走鬼门关,说书的扬手二玉板。算不准你命里伤带乖,道不清你这一趟何时还。
却说张学云叫了打渔大爷和呛嘴青年,三人抬着青皮爹就出门了,这月黑风高夜,孤猫叫魂,谁也不知道他们三个去了哪里下葬。
临走时张学云特意吩咐我,要守着青皮。眼看青皮从塘子里送寿回来,背上肩上烧的焦黑,又给水呛了个半死,这会儿正躺在梯子上迷昏着,也不知道啥时候能醒来。
跟着一起来的老头,倒是留了下来,坐在马扎上摇着蒲扇,跟我讲起有关水婆的事来。
就说我跟张学云来了沂山蒙水的这个连名都没有的村子,时日不久,却真真见识到张学云的手段,耳听眼观,也知晓他在村子里定然也是有分量的。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狗升天。
我这沾了张学云的光,虽然从跟瘸书出去,到现在,见识了不少手把式,却一招半式都没学的过来。但即使这样,也还是被人喊做“学云先生家的”,出门也得了不少恭敬。
闲话不谈,却说老头提起水婆来,一脸肃色,一副欲说换休的样子,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
我被故事勾起了兴趣,自是不能善罢甘休的,就赖道:“爷爷,水婆不是鬼啊?我还以为她能吃人呢,你讲讲吧,就讲一小段……”
老头手上的蒲扇骤然一停,眼睛瞪了起来,道:“水婆吃人?亏你能想得出来!不过,要真这么说,倒也差不离,当年水婆可是咱这一代出了名的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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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星?”我诧异道,“寿星有什么稀罕的,我太姥姥可是活了九十多岁呢!”
“九十岁?太小太小……”老头听我这么说,不住摇头道,“你可知道水婆活了多久?想破天吧!整整一百二十二岁!”
我掰着手指算,九十岁是太姥姥,那一百二十二岁,岂不是太太姥姥了?
老头道:“水婆活这么大年纪,辈分高,见识多,每年过年,或者逢了大寿,去她家祝寿的人可是挤破门槛。”
我撇了撇嘴,心道,一个老太婆,咋比个大姑娘都受欢迎?
老头仿佛看破了我的心思,合上扇子在我脑瓜上“当”地敲了下,道:“你个小屁丫丫,心里瞎琢磨了啥?水婆给人看事的时候,你爷爷都还撒尿和泥玩呢!”
“本来就是嘛……”我小声嘟囔道,不过想起张学云住的那老屋,正是水婆的,心里就疙疙瘩瘩的不舒服。
“爷爷,你说水婆会看事,跟学云书一样么?”
老头点点头,瞅了眼在梯子上躺着的青皮,说:“你就说青皮这孩子,命也皮实,不过……老话说,再硬硬不过命带刀。也该是他家冲了水婆,你可知道,水婆不吃人,水婆吃寿啊!”
“吃……寿?”我登时心里一惊,眼睛直直地盯着老头。
老头被我盯的不自在,晃了晃马扎,缓了声,就接下去道: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着了。水婆不是本地人,打老远嫁过来,年轻时候倒也漂亮,听说相她的小伙不少,可水婆就是打定主意咬定牙嫁了过来。你说,要是你是她男人,你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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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嘻嘻一笑,摇摇头:“不知道哩。”
老头鼻子里嗤一声,说:“怂,长大被媳妇儿管,怂蛋!”
“她家男人对她好,可就是命短,刚成亲半年,就被山上滚石头给砸死了。水婆当时正怀了孩子,哭天喊地,这一折腾,孩子也没了。到老,水婆也就是一个人……”
我听到这里,倒是想起一个人,刘二婶。刘二婶不也是守了寡,又没了后么?不过自她离开村子,也有些个年头,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那后来呢?”我回过神来,问那老头。
“后来?后来水婆就死了。”老头眯了眯眼,颇有神秘的说,“可是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村子里有跟她交好的,都有些针线活计找她做,顺便也唠个家常,可那天去她家,就只见到直挺挺的一个人躺炕上,没了气。”
“你要说这世上怪事比天上星星多,我都觉得这么多怪事没水婆怪。守寡守了几十年,村里人看不下去,就干脆把这一家三口,都埋在了一起。就在后山的沟沟里……”
“水婆都给埋起来了,咋还能活一百多岁?”我撅了撅嘴。
老头耷拉下脸来,喝道:“你个小屁丫丫,紧赶着抢屎吃呢,咋就不能听人说完话?”
“哦。”我讪讪地笑了笑,在井台子上正襟危坐,就等着老头接着往下说。
老头显然被我打断了兴致,没好气地摆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跟你讲这些个事做啥?”
我不依,见老头站起身来,收拾了马扎扇子就要走,便紧紧地扯住他的裤腿耍起赖来。
“你这个熊孩子,打小就放无赖,长大了还了得!”老头一脸无奈。
“我……害怕……”我怯怯地看着他,小声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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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不是装出来的,青皮家刚死了爹,他人有半死不活地躺在院子里,怎么看怎么是个鬼模样。我虽然有些个见识,但这三更半夜,心里果真害怕的紧。
老头倒也不是真的要走,只是装出来吓唬我。
这下见我带着哭腔放赖,也软下心来,放下马扎,伸手摸了摸我脑袋,叹道:“挺好一孩子,咋就走了这条道了呢?”
我见他没走,就吸了吸鼻子,但手劲儿还没松。老头环看了一下,见青皮躺在竹梯子上也不是办法,张学云回来也只顾得上死的那个,就对我说:“这样吧,你先帮我把青皮弄屋子里去,然后我再给你讲,中不?”
“嗯嗯。”我听他这么说,便是破涕为笑了。
再说青皮被那阴面纸人上的火光烧焦了肩背,凑近了都能闻到一股子肉糊味。我瞅了两眼,就不再忍心继续看下去。
老头两手叉开,架在青皮的胳膊上,嘴里低喊着“一、二、三!”
我打小个头就小,那个时候也不过十二三岁,浑身的劲儿加起来都比过一只牛蹄子。老头在前面架起了青皮上半身,我只好卯足了劲儿抬着他的两条腿。
一老一少两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把青皮抬进里屋,眼下青皮的半个后背都是焦黑的一层,几个鼓起的燎泡已经破开了,流出了水。这样一来,只好让他面朝下趴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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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仔细端详了一番,嘴上咂摸道:“唉,咋烧成这样了,不中啊,可不敢这么放下去。”
说罢,转身去找了条毛巾来,把青皮背上的脓水一一擦干净。青皮闭着眼,嘴巴紧紧的咬在一起。
看他这副模样,我开始怀疑起张学云是不是早就知道青皮会这样,或者,青皮自己也早就会料到,只是命到此处,不得不承受了。
张学云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也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我无心再继续想下去,既然他知道会有这么个事,那肯定自有道理。老头这边忙活着,半晌,就见青皮肩背上干净了许多,只剩下巴掌大一块焦皮还贴在那里,老头说,这可不敢随便动了,等张学云回来,再说。
我和老头二人安顿好青皮,关了门又回到院子里。
这么一会儿,方才月明星稀的晴朗夜空,也依稀布起了阴云,隐隐的有些沉闷,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老头摇了会儿蒲扇,突然开口说:“青皮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么晚了就紧着去下葬,不知道学云先生有什么打算。死了人,也得有个交代啊。”
我问他:“那青皮家里再没人了?青皮娘呢?”
老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样的道:“没了,嫌青皮爹没本事,在青皮不大点儿的时候,就走了。算了,这天做事,人还能管得了?走的走,死的死,谁管得了?”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就问他:“爷爷,那青皮爹怎么会得这么重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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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哼了一声,说:“还不是得罪了水婆!”
见我不解,老头便缓了缓劲儿,继续道:“青皮爹有把好手艺,就是打一手好家具。山上的树都没人打理,谁用谁去砍。青皮爹接了活儿,自然就到后山选料子砍树,那天也该他点儿背,选了块好木,正好是水婆一家坟头边上的。你想想,坟边长起来的树,是你能随便动的?要不说人胆肥了都敢啃阎王爷一口,青皮爹还就不信邪,拉锯挥斧的就砍了那棵树。”
“那,后来呢?”
“后来?”老头瞪了瞪眼,“后来嘛,唉,你说赶巧了是不,青皮爹前脚砍树,后脚就摔了跟头。人从山崖头上栽下来,竟然胳膊腿儿都没伤,就是人糊涂了点,昏了好些天。醒过来以后,就嚷嚷着说水婆来了,水婆来了……”
“他这中邪了?”我惊问道。
老头点点头:“那可不,不过吃了点香灰,过没几天也就好了的。不过——”
老头手上的蒲扇用力一挥,拍下两只扑棱蛾子来。
突然,听他声音一低,说道:“不过过了没多久,倒是出了件怪事。村里来了一个老婆子,敲青皮家门,吆喝要他还自己的拐杖。大伙儿就奇怪,都以为是逃荒的,就问她打哪儿来?谁知道这老婆子一张口,倒是把人们都吓了一跳……”
“她,她说什么了?”我忙问他。
“她说……她是水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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