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 1:“三年自然灾害”一词其实并不准确。1959-1961这三年,据学者考证是上世纪一百年中最风调雨顺的三年。在官方的一贯宣传中,认为大饥荒是由自然灾害、苏俄逼债、缺粮和国际封锁等外部因素所致。这种说法是极其荒谬且不负责任的。“饿殍遍野”、“人吃人”的惨剧之所以发生,很大程度上是由“大跃进”、“反瞒产私分、高征购”等一系列政策失误所导致。且当时政府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不计后果地大量进行粮食输出和对外援助,这无疑对大饥荒的产生有着很大的影响。据《世界吉尼斯记录大全》记载,1959-1961年中国共饿死3775万人,乃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饥荒。究竟谁应该对此负责?官方的说法依旧含糊其辞、语焉不详。-作者注。
注释 2:“四清”运动是指1963年至1966年逐步推开的一场政治运动。运动的内容,一开始在农村中是“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和清财物”,后期在城乡中表现为“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和清经济”。在运动后期,运动由最初的教育性质转向阶级斗争。
注释 3:“红五类”是对政治身份为革命军人、革命干部、工人、贫农(雇农、佃农)、下中农等五类人的统称。后来也泛化到指称他们的子女为“红五类”。在文丨革丨前及文丨革丨期间,“红五类”及其子女在资源占有及利益分配等诸多方面享有优先权。与此相对,“黑五类”(地主、富农、***分子、坏分子和右派,合称“地富反坏右”)及“黑七类”(地主、富农、***、坏分子、右派、资本家和黑帮)及其子女则被公开打入另册,列入专政对象。
日期:2012-10-22 22:18:00
老史说着叹了口气,那双粗糙而又黝黑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衣角:“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四日,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包括我在内的大约几十个红卫兵手持棍棒,高呼口号,威风凛凛地直奔东厂胡同而去,那里住着我们学校副校长一家。在翻箱倒柜、乱砸一气之后,我们将王校长那年过七旬的父母绑在葡萄架子上毒打。也许是觉得还不过瘾,几名女红卫兵竟用滚烫的开水往他们身上泼。凄厉的惨叫声在夜空中回旋,那声音就像杀猪一样,令人胆寒。”
听着老史的讲述,我仿佛也看到了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幕。我万万没有想到,那场在历史教科书中语焉不详的浩劫原来是如此的恐怖血腥,令人发指。同时,我又感到万分庆幸。毕竟,我没有生长在那样一个疯狂的时代里。
“怀着对‘牛鬼蛇神’的愤慨,我们将王校长围在中间。年轻气盛的我用带铜头的皮带狠抽他的后背,猩红的鲜血渐渐地从衣服里渗出来。王校长跪在地上,昂起头,倔强地瞪着我,那眼神我直到今日仍然无法忘怀:愤怒、绝望、更多的是一种不甘。看着那双布满血丝的混沌双眼,老实说,我害怕了。为了掩盖内心中的恐惧,我扔下了皮带,直接拳打脚踢,一拳接着一拳,一脚接着一脚。即使牙齿脱落,嘴角流血,浑身抽搐,至始自终,王校长也没有哀求过一句。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恢复过理智时发现王校长已然躺在了地上。这时,一名女红卫兵将一桶冷水浇在他的头上,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又连踹了好几脚。王校长的夫人早已被我们剃成了‘阴阳头’(注释 1),脸上那块暗红色的胎记就如同血泪留下的痕迹。看着那遍地的血迹和惨遭虐待的亲人,她不敢大声哭泣,只是抱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浑身乱颤。天亮时,火葬场开来的的大卡车将尸体全部运走了,如同从屠宰场里拉走生猪肉一般。望着那一整车的死尸,我感到万分的恐惧。几个小时以前,他们明明还是活生生的人……”老史说着双手掩面,表情显得极为痛苦。
幸臣见状从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
接过烟,老史的手还在微微地颤抖。点燃后,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在这之后的几天里,我反复在做同样一个梦。在梦里,我直挺挺地躺在一张硬木板床上,动弹不得。恍惚中,我看见床边站着一个身穿白纱、满脸血渍的女人。女人跟我说,你要在这里躺一万年。后来,我找了个能人给我解梦。能人解释说,一人一木是个‘休’字。‘要躺一万年’,却是无解。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梦的意思应该是:痛苦会折磨你万年,无休止地折磨你的肉体以及心灵,一直到你死去。”
“有些事并不能都怪你,真正应该为此负责的是这个国家。”幸臣轻声说道。
注释 1:“阴阳头”是文丨革丨时一种侮辱人的做法。将人的头发剃一半、留一半。一般剃光左边,留下右边头发,因为“黑五类”、“牛鬼蛇神”等“坏人”都被划归为“右”派。个别凶悍的施暴者,甚至将被害者的眉毛也同样剃一半、留一半。
日期:2012-10-23 22:08:00
老史好似没有听到,双眼凝视着前方,燃尽的烟灰从指间轻轻地飘落:“一九六九年冬天,响应国家的号召,我自愿报名‘上山下乡’。说是自愿,其实只是大势所趋,走必经之路罢了。这就好像如今的高中毕业生,绝大多数人都会报名参加高考一样。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我与一千多名同龄人一起踏上了北上的列车。但当我们来到生产队时,之前所有的豪情壮志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里没有高大威猛的英雄,更没有轰轰烈烈的事业,有的只是破败不堪的茅屋和面黄肌瘦的老农。就这样,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们每天都在重复着简单而又辛苦的劳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就如同跋涉在永远看不到头的沟壑中,失望与迷茫笼罩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在本应于校园里苦读的年华里,我们却在这片荒芜之地苦苦挣扎。我们想不明白,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之后,我们利用各种渠道,通过各种关系,为的只是能尽早返城回家。在父亲的多方走动下,一九七四年,整整五年过后,我终于回到了北京。其实我算是幸运的,因为还有很多人,由于种种原因,永远地留在了那里,化为荒郊野岭中的一座座孤坟。”
这时,一只乌鸦悲鸣着在空中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好似在为逝者唱着挽歌。老史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变得越发的暗淡无光,只听他接着说道:“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后,我本想重新走进校园,但由于文化底子实在是太薄,所以只能在高考门外望洋兴叹。之后,我进了一家国营工厂,成为一名锅炉工,端起了‘铁饭碗’。在厂里大妈的撮合下,我结识了我的妻子。婚后第二年,我们的女儿出生了。那时生活虽然并不宽裕却也其乐融融。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女儿,我下定决心,不管再苦再累也要供女儿读书,绝不能让她重蹈我们的覆辙。”
“的确,为了孩子,做父母的即使付出自己的一切也心甘情愿。”幸臣在一旁附和道。
老史听后点了点头,道:“女儿是我活着的唯一动力,为了她,哪怕让我去死我也愿意。然而,平静的日子只维持到一九九二年。由于经营不善,工厂倒闭了。我下岗了,自此失去了‘铁饭碗’,那一年我正好四十岁。为了一家老小,我放下所有的颜面,开始四处找活。在此期间,我摆过地摊,倒过车票,搞过传销,开过黑车。在一家人的共同努力下,日子一天天变得好了起来。就在我对新生活充满无限向往的时候,谁曾想到,一连串的变故竟接踵而至。”老史说着又吸了口烟,“五年前,就在女儿大学毕业前夕,一场意外夺去了她的生命。那一年,她才刚刚二十二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何等的凄惨与悲凉。妻子为此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去年的大年三十,她从十三层的家中跳了下去。女儿没了,妻子也没了,父母也早就不在人世了,一下子,我成了孤家寡人。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其实,我也想开了,人如果干了缺德事儿,是必将遭到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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