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8-26　23:07:40

　　到了晚上加班，在昏暗的灯光下视线更加不清，几乎找不到该修的线头，一起修线头有五六个人，我和他们相比完成的数量太悬殊，叶金华也看不过去，他反正也闲着就过来帮忙。小青年眼力好手脚也快，不一会数量就接近他们。其实靠他帮忙永远也不解决根本问题，所以我对他说：“去忙你自己的事吧，反正没指标，慢慢来好了。”我自己也在想：已经被贬到最底层，豁出去了，什么也不怕。一晚上慢吞吞地高兴就剪几刀，不高兴就坐在那里打瞌睡。就这样混到十二点收工。

　　洗完澡，正在吃面叶金华问我：“怎么搞的，你的关系户没搞定。”
　　我说：“不是关系户搞不定，而是老流氓被指导员钳住，中午开队务会也不通知他参加，会上决定了的事他一个人翻不了。”
　　王星寿也说：“你这把年纪了，怎么吃得消。”
日期：2011-08-26　23:10:14

　　我也不知所措：“已经这个样子了，慢慢走下去再说，反正不可能没人管我。”
　　这时吴荣也过来了，他说：“已经按排好，明天王队长的一个关系户来接外护监。可能我这里睡觉的小房间也要让给他。”
　　“这个王队长做得也太过分了，一定要赶尽杀绝。”王星寿气愤地说。
　　叶金华说：“太毒辣，早知这样昨天的烟也不送了。”
　　王星寿又说：“200元一条的烟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他抽着你的烟心里在骂你小气鬼和瘟猪头。”
　　我听了吴荣这么一说，回想整个事件的经过：起先他以我打烟时少了一支这桩不是事情的事情借题发挥，杨言要盯牢我，要给我点颜色看看。其实他是向我发出的宣战书，当时我感觉到他对我似乎采用“卢沟桥事件” 式的侵略行为。一名丨警丨察向一个囚徒挑衅，明摆着看你老实软弱且又有油水。作为阶下之囚的我那有应战的能力，别无选择，只有投降。其实我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家人探监时送的钱被前任管教代保管，如今他毫无声息地已调离中队，所保管的钱自然被没收。身上唯一留着的钱洗衣服的马仔偷去查到后，也被唐队长代保管。连昨天送给他的烟也是向叶金华借的。所以要投降就得“缴械”， 可是我只缴了200元的烟，在他的眼里简直是九牛一毛，用他的话来说是“拿颗棒棒糖哄小孩” 。可见他的期望值之高我根本没能力满足。因此他认为我把他当小孩耍，乘老流氓不在，就采用了向我示意吹哨这狠毒的招术把我套住。把我从护监位置上赶下后又可安排他的关系犯坐上去。

日期：2011-08-26　23:14:37

　　经过这么一分析这个阴险小人的拳拳招术已昭然若揭。纵观全局分析，要立刻扭转局面可能性不大，因为有“队务会集体讨论决定” 这张王牌，任何人都无法扭转乾坤。现在要考虑的是接下来他还会有什么招术向我进攻，日本人霸占了东三省，越过了卢沟桥，占领了北京城不可能就此摆休。“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 我必须做到知己知彼才能应对，我的应对也只能是招架，因为客观条件决定了我只能招架不能还手的被动局面。

　　其实在我受审的那一天起，我的生命就受到了野兽的侵袭。在洪湖猛兽肆虐的时代，它们对弱小生灵的凌辱不需要遮掩，也不需要理由。
　　睡觉的小房间自然得被赶了出来，搬到只有八只高低铺却睡了二十多人的大间。好在我干浦的老乡是监舍的组长才没让我睡地铺，好不容易把我安排在靠墙的一个上铺。从此以后才真正意义上的融入劳改犯之中，每天摸黎明前的黑暗随着大班犯队伍进入厂房。中午回来在监舍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吃饭，往往是饭还没完全咽下又得出工。偶尔碰到一个好心的队长值班会让你们休息十来分钟，尽管天热得坐着也会出汗，对长期过度疲劳的人来说，只要一躺下马上会打呼噜。

日期：2011-08-27　21:55:51

　　二十七.厕所管理员
　　由于视力不好每天修线头的量是旁人十分之一都不到，偶尔还爬在桌上打打瞌睡。和我一起修线头的五六个人都是流水线上剔下来呆头呆脑的智障、低能。但是这几个人气量都很小，心术也不正，看我是新犯又是犯了错误而发配下来修线头的，所以都想吃吃我。每次都把最钝的剪刀给我，让我坐的位子也总是在吹不到风，光线也差的角落里，我做得慢或打瞌睡时还会向队长报告。我不可能和这些低能儿计较，时刻遭到他们的欺辱却不能反击，似乎有点“龙遇浅滩”的味道。队长们对这些低能儿的报告根本不予理采，反而还批评他们自己都管不牢就少管别人闲事。

　　他们或许碍于老流氓的面子；或许看在我的年龄分上；或许隔三差五地有人探监；或许在他们眼里还有油水可榨。所以没人骂我，没人打我，也没人管我。我仿佛成了没人理采的“落脚货”。
　　大概修了三四天线头，车间内管厕所的刑满释放，老流氓让我去接他的班。车间内有二个厕所，一个是队长专用的，另一个稍大一点的是劳改犯用的。犯人厕所是上午九点开放半个小时，下午二点半开放半小时，每次开放完毕把厕所冲干净，锁门就行。空余的时间是打扫车间的二条通道，水磨石地面的通道并不脏，一天扫二次也只要几分钟。是个比较清闲的工种。而且前任管理员厕所搞得很干净，接班后不需要大动干戈。只是冲水的橡皮管烂了，交班时他对我说得自己买。这是我预料之中的，劳改队犯人用于公家的东西大部分是自掏腰包的。买一根皮管几十元钱我还承受得起。

　　比较累的是每天上午、中午二次出工时都要从监房里拉一车开水到车间，由于途经乡间的那段路有些坑坑哇哇，天热、车重、路难行，得二三个人帮着推到了车间还是全身汗透。好在帮忙的人多，整个夏天我自己几乎一次都没拉到。
日期：2011-08-27　22:03:08

　　在车间内到处是布料和衣服，大班犯不能抽烟，只有等到厕所开门才进去拼命地抽几支。四百多人在规定的时段集中使用二十平米左右的厕所根本轮不过来，有时往往会超时，老流氓不在时，延长十来分钟锁门也不要紧，如果他在，就会进厕所帮我赶人。他不允许大班犯没完没了地躲在厕所里吸烟偷懒，因为一批一批活排得很满，经常拼命干都赶不上缴货期，如果稍有松滞更加来不及。
　　在流水线上有人偷懒一般都看得见，只有躲在厕所“休息”才难以发现。据说以前晚上加班厕所是不锁门的，犯人实在累得不行了，就在厕所蹬着假装大便，歇一会也好。
　　在去年冬季，有个天寒地冻的晚上，两个犯人蹬在厕所聊一会天，谁知突然当头泼来一盆冰凉的水，这还不算，还要在厕所门外面壁一小时。三九严寒，冷雨凄风，衣服从里到外全部湿透，冰水贴着皮肤刺骨的寒冷，还要一动不动地面壁在冰冷的墙角。不到十分钟就冻得四肢抖抖索索，嘴唇也变成紫色。看到他们不停哆嗦的样子连旁人都感到鸡皮疙瘩。

　　其实老流氓早就发现有人在厕所偷懒，那天晚上他弄灭了灯，放满了一桶水，偷偷地蹬在里面守株待兔，果然等来了两个倒楣的家伙，他们蹬在便器上聊天，老流氓猫着腰轻轻地走到他们身后对着他们的头将整桶水倒了下去。老流氓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可是偷鸡摸狗的技俩也不逊于小偷。
日期：2011-08-27　22:05:14

　　队长食堂吃饭也要排队，他怕排队耽误辰光，所以经常自己不吃饭，直接到监房叫大门护监吹响出工哨子，这时大班犯才刚刚找到自己的饭盒，根本没来得及打开吃饭，但是出工号令响了，那怕你再饿也只得放下饭盒。用老流氓的话说：“我吃不到饭你们也休想吃。”其实他在队长食堂只要多排五分钟队，就能吃到饭。他把一个人多等五分钟换算成四百多个劳改犯就是二千多分钟，这么长的时间可以做出多少件衣服？他会做算术，可他不会体凉劳改犯的肚子和身体。也许数字才是硬道理，而犯人却不是人，随你怎么挤、怎么榨，怎么压总会源源不断地淌出油水来。

　　每天早上一到车间我总是把厕所重新冲扫一遍，天麻麻亮时就到车间大门口扫地，因为门外可以呼吸新鲜空气，也可以活动一下筋骨。几天后，队长办公的地方也要让我去打扫，原因是我当护监的几天弄得最干净，特别是队长的毛巾我每天都洗得香喷喷的，他们的茶杯也擦得只只雪亮。既然叫我做了我也不好推辞，虽然心里很不情愿，接手了的事还会尽量弄得干净磊落。我这个厕所管理员也变成了车间的生活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