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堃那时只知道，他站在路边不停的对一辆辆疾驶而过的出租车招手，但自从他走入忻城广场，路过的出租车没有一辆在他面前停下来。直到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筋疲力尽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到家里。进门后，贾晓梅已经因为联系不到他而极度愤怒了，正待发作，方堃有气无力地对她说：“亲爱的，你千万不要对我发火了，我实在是累坏了，我都要虚脱了。”

　　贾晓梅看到，方堃的眼镜已经摔的不像样子了，脸色发青，从头到脚灰头土脸，身上的衣服也像是摔了很多跤似的有些地方甚至破了，胳膊和腿上甚至有一些伤。
　　贾晓梅说，后来，听一个忻城广场附近小区里与方堃认识的朋友的父亲说，方堃绕着忻城广场的花坛走了整整一晚上。
　　很长时间之后，方云冉回忆起贾晓梅描述的那一晚，忽然明白，哥哥方堃那一晚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有七情六欲的男人，即使身体再健壮性格再坚强，在沉沉的夜幕中使劲全身力气都走不出那个花坛，内心的恐惧和无助一定是外人永远无法体会的。而方堃可曾从中吸取了什么教训吗？
　　日期：2012-07-10 14:30:26
　　16.到达

　　不到3个小时的车程之后，终于到家了。走入父母的家，母亲、方云华夫妇、方显、侄子和外甥和都已经在客厅等候。餐厅的饭桌上已经摆满了炒菜、炖肉等等。一阵嘘寒问暖之后，方云冉走进父母的卧室。
　　床头柜旁简单安放着父亲的遗像，遗像前摆放了一些新鲜水果和各色点心。照片中的父亲依然精神矍铄，面带微笑。方云冉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湿润了。方云冉点上三根香，拜了三拜，把香插入香钵，双手扶地，慢慢地对着父亲的遗像磕了三个头。父亲一直都没有走远，以后也永远不会。
　　祭拜完毕之后，方云冉从卧室走出。柳俊和母亲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一大家人开始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刚刚一路都没有下雨的迹象，这会儿窗外开始下起雨来。一家人边吃边商量着关于给父亲立碑要准备的事。
　　“吃了午饭咱们几个一起出去买些水果瓜子，另外要买烧纸，卫生香，还有那些（纸糊的）家具什么的。”方堃虽然排行老二，但因是家里的长子，所以很多事家里人都听他的。
　　“要是雨一直下个不停，明天怎么立碑啊。要不要去借个大点的伞，小摊贩们用的那种。”方云冉有些担忧。
　　“天气预报说是阵雨，渔木好久没下过雨了，即使下也是毛毛雨。不用担心天气。”贾晓梅插话道。
　　“（去世的）人心地好，就不会为难我们的。如果爸爸不保佑我们，那任谁也无奈啊。”贾晓梅又接了一句。
　　直到吃了午饭，天气依然没有转晴的迹象，天空阴沉依旧，不大不小的雨滴在厨房的窗沿上，方云冉看着窗外，心里的担心丝毫没有减轻。如果因为下雨父亲的墓碑不能装好，自己的行程就会打乱了。她的计划是后天和母亲一起乘飞机回中水，母亲将在中水小住一段时间。
　　下午，方堃和方云冉几兄妹一起去花圈店买了父亲三周年忌日需要的一些祭祀用品。碑文店答应第二天把已经提前定制好的大理石碑直接送到墓地。下午，办完这些事，方堃一家、方云华以及方显都各自回家了。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独居，因为无论和儿子儿媳还是和女儿女婿住在一起，都会引来各方面的麻烦。方云华虽然是家中的老大，但是她生性软弱，也没有掌控全家大事的能力。方云华的属相是猪，她的命运也多少有些像“福猪”。方云华自小老实木讷，虽然只是职业高中毕业，但是父亲在世的时候多少有些人际关系，所以方云华还是顺利的去上了一所专科学校，拿到毕业证之后，就回到渔木市，父亲在渔木市电力局给方云华安置了工作，而且想方设法为方云华在单位购买了福利房。方云华在感情路上一直不太平顺，后来遇到现在的老公柳俊。十五年前，方云华和柳俊结婚时，都没有现在这么丰满和富态，他们夫妻可谓俊男靓女，旁人无比艳羡。婚后这两口子吵吵闹闹不断，每次夫妻吵架，父亲都会想办法出面调解。因为同在渔木市，回父母家非常方便，因此方云华的儿子也经常在姥爷姥姥这边吃住。相比方云冉来说，方云华在父母身边，一直受到父母的不少关照，不论她自身能力如何，她总是有贵人相助。

　　这晚，天依然没有转晴的迹象，雨还是哩哩啦啦的下着。虽然季节已进入夏季，但这样的晚上仍有丝丝凉意。方云冉和母亲同榻而眠，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方云冉等母亲唠叨完了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便问起贾晓梅提起的关于方堃那一晚的奇遇。
　　而一向说话喜欢啰嗦的母亲，这次一句话就点出了问题的关键。“那一晚你哥哥把脸都摔破了，眼镜腿都摔没了。那是去年农历十月一，让他去给你爸烧纸，他却说不急不急，只顾自己应酬喝酒。”母亲又放低声音说，“所以你爸生气了。”
　　方云冉读书求学很多年，她对于民间流传的那些迷信的说法总是将信将疑。但是这一次，事情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她实在是没法去反驳什么。
　　夜很深了，耳边已经传来母亲熟睡的呼吸声，方云冉的大脑却异常清醒。对父亲的追思，以及同时伴随的惧怕同时袭来。方云冉不禁暗自庆幸，这几年每到清明节、七月十五、农历十月一、春节等大些的与祭祀有关的节日，她和欧亚宗以及孩子都及时祭拜了父亲。因为内心里从未忘记过父亲，所以每次把那些节日都记得很清楚。作为父亲最偏爱的孩子，她知道，即使父亲在天国，也惦念着她，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灵魂的存在。

　　好在在这件事情上，欧亚宗的表现也差强人意，欧亚宗虽然记性极差，但是每当方云冉提醒他该买些烧纸和纸钱时，欧亚宗都会及时买回，即使他晚上应酬或者出门，都会及时赶回来和方云冉以及欧嘉义一起把这个小小的仪式进行完毕。在这一点上，方云冉认为欧亚宗倒是无可挑剔。
　　而就在父亲身边的方堃，居然会忙到连去祭拜一下父亲都没有时间。也难怪父亲会生气了。要知道，父亲去世时的抚恤金，除了方堃拿了三万之外，其他姐弟三人根本未向母亲张口索要。剩余的抚恤金也只有一万五，有时候方云冉都觉得很奇怪，方堃和贾晓梅的收入不见得少，可是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母亲手里那些微薄的抚恤金？多了那几万，他们的日子就能过的比其他人好很多吗？方云冉觉得，倒也未必。

　　每一个家庭都是极其复杂的综合体，随着年龄的增长，方云冉越来越感觉到，父目对子女永远是掏心窝的好，而子女，却未必能以同样的力度去回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欧嘉义吃剩的饭菜，欧亚宗和方云冉不管是谁，都能不带任何嫌恶地吃掉，当然，是在肚子还没填满的情况下。而母亲如果剩饭，方云冉是无论如何想不到去吃掉它，即使自己没有吃饱。方云冉也曾经让嘉义帮她吃掉自己的一些饭，欧嘉义则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或许，上一代总是欠着下一代的吧。几千年来，亘古不变。
　　日期：2012-07-10 17:50:56
　　17.立碑
　　方云冉父亲的三周年祭日，伴随着黎明的晨光悄悄到来了。母亲早早起了床，在地板上忙乎，多年来母亲对擦地板似乎情有独钟，乳白色的地板砖上稍微多些污渍，母亲便看不过眼了。不过自小到大，方云冉也同样会主动收拾家务，但她从来对地板脏了不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