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7-18 19:38:06
　　四十一、乞讨
　　理所当然地，我成了这个逃荒组织的一员。女人姓张，四十岁了，也在我们镇上住，不过离我们的村子有段距离。女人让我管她叫张姨。张姨的男人姓孙，小的女孩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叫秀秀，五岁了，大的男孩是他们收养的孩子叫半半，十岁了。
　　据张姨说，半半是他们邻家的孩子，家里只有一个头脑不正常的父亲，每天吃不上东西，挺可怜的，虽然自己家也穷，但是匀一口给小孩还是可以的，起码不会让半半的亲生爸爸把他饿死。
　　他们是逃荒路上的老手了，去年曾经逃荒到吉林和山东乞讨，但是发现吉林和山东的人们也没有好过多少，收获不大，于是今年，又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张姨说，刚发现我的时候，我是躺在街道上的，旁边有些围观的人们要把我送到派出所。张姨就过来了，怕送到派出所把我遣送回乡，还是吃不上饭遭罪，于是她当机立断地冒充了我妈。
　　你看到我的时候，我手里有东西吗？

　　没有啊，你两手空空的。张姨回答。
　　介绍信是丢定了，也不知道哪个幸运的人儿捡了去，可以免费地吃好多顿的食堂。张姨给了我一个大茶缸，白天我们就沿着南京的街道乞讨，我们不要钱，只要食物或者粮票豆腐票，还有夏天的衣物。孙叔带着两个孩子，我就跟着张姨，每天我们兵分两路，以南京大桥为界，一伙向东，一伙向西。那时候桥东边还是农村，村外有一个废弃的小工厂，天黑下来的时候，我们就在工厂门口集合，分享剩下的食物，讨论一天的心得，畅想美好的未来，然后就在门外的墙角睡觉。

　　自从那一天吃掉半个馒头，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几乎没有吃到过馒头。南京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富裕，一天下来是否吃饱纯看运气，运气不好的时候，我们得到的施舍甚至还不够我们两个人填饱肚子。
　　我不知道那时候走的是什么街路，只记得每天要穿过一个很高的台阶，台阶两侧有点心店和一个大商店，每天上午都有一些挑着筐的农民来往，给商店里的粮油或者蔬菜窗口供应货物。这也是我们最可能要到食物的时间，那些农民有的时候会给我们一个半个焦黄的烙饼，或者是一点点大米饭。那种米饭比较特殊，是炒熟以后再煮的，为了吃到肚子里的时候会显得涨一些。这都是农民的口粮，所以不会给我们太多，但是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而商店里面就没那么幸运，我们进去要饭的时候，穿着蓝布工装的售货员通常都视而不见。我想那时候的人也是很呆，没有人去明目张胆地偷或者抢，否则那些食物早就没有了。当然我动过这样的心思，但是我没有这个胆量。
　　再往前走，就是普通的街道，走累了，我们会回到商店和点心铺的门口就地坐下，把瓷缸放在面前。有些人会向缸子里扔些钱，但是我们每一次都会追上去问人家是不是再能给些吃的。
　　由于长时间不换衣服，我的背上生了虱子，浑身随时都感觉痒痒的，但是又不敢抓，因为抓了也不解痒，反而是红红的一片，又痒又痛。空的时候，我就找个没人的角落把衣服脱下来，仔细地寻找虱子的踪迹，找到了，就用指甲的背面把它们捏死。
　　每晚集合的时候，孙叔那边都比我们这边的战果好一些。有的时候，孙叔会留一两个包子给我们吃，有的时候是一两块点心。

　　在他俩的交谈中我得知，由于带着小孩，别人更容易给些吃的，而且半半练就了一身偷窃的功夫，有的时候，也从别人拎着的口袋里偷些食物，偷完就跑。
　　我想并不是只有半半在偷，因为时不时地，孙叔的头上脸上胳膊上，也会带着点伤。
　　日期：2013-07-18 20:46:00
　　四十二、半半

　　在一个白天，我正和张姨坐在点心店的门口休息的时候，忽然看见孙叔牵着秀秀和半半过来了。远远地，我就看见半半走路的样子十分奇怪，近了才发现，半半的脸上乌青一片，还带着血迹，右眼肿得几乎睁不开了。不仅这样，半半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我们看见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
　　大莲跟我回去，半半被人揍了。老张有啥事我再回来喊你，你带着秀秀在这待着别动，看能不能再多弄点吃的。
　　张姨上前试探地摸了摸半半的脸，他的右脸肿得很高，张姨的手一挨上他的脸，他就哎呀哎呀地叫了起来。
　　妈你别碰，疼着呢。
　　由于脸肿了，半半说话不敢完全地张嘴，走音得厉害。秀秀在一旁不动声色，不过眼睛也红红的。也许经过苦难的孩子，都不怎么爱当着人哭吧。

　　我和孙叔搀着半半，回到我们的根据地——工厂的墙角。大莲你看着弟弟，我去给半半弄点草药。孙叔说，然后他就小跑着进了村子。
　　你这是怎么了？我问半半。
　　由半半吐字不清的叙述中，我得知，他们路过一家商店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从里面买了几张饼出来。由于一早晨都没有吃东西，半半饿得不行，直接上去抓住男人手里的饼的一角，就想抢过来。半半只是个10岁的孩子，但是因为饥饿，那会儿的力气出奇地大，加上男人没有设防，竟然把男人手里所有的饼都抢在了手里。半半抢了饼转身想跑，可是被男人拽住了衣角。男人抓住半半，把他按在地上，想抢回他的饼。半半也不知哪来的倔劲儿，就是死命地抓着饼不放。男人气极了，拎着半半的头使劲地往地上磕了几下，又照着半半的脸打了好几拳，半半实在吃不住疼，才放手。等孙叔他们赶过来，男人已经抢回了饼走了，半半捂着脸躺在地上打滚。

　　过了一会儿，孙叔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大片的草叶子。
　　我刚摘的，这跟咱们那的羊蹄叶子样子差不多，来大莲，咱赶紧给半半敷上消消肿。孙叔说。
　　我们用叶子在半半的脸上搽拭，半半的脸顷刻变得绿油油的。搽完，孙叔又把剩下的叶子都一片片地敷在他脸上。半半一直喊头昏，于是孙叔把一件破衣服铺在地上，又在厂子里找了块木头方子，给半半当枕头。
　　大莲，我再去跟你张姨一起要点吃的，今天你就别去了，在这看着半半吧。村里那个小山坡上，就有羊蹄叶子，这些叶子干了以后，你再去摘点来给他换换。一会天黑我们就回来找你们。
　　孙叔说完就走了。半半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我把我们的东西统一堆在墙角，也靠着墙打起了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