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铭站在园子外面,仰望着小楼。这是一幢日本遗留的老房子,上下两层,班驳的墙面已经露出了里面的红砖。
二楼的右边窗户里似乎站着一个人。电光闪过,梁羽铭清楚地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蕾丝睡衣、长发即肩的女人正站在那里。不是美晴,但和美晴有着相似的脸庞,她高贵矜持,端着手臂,似乎是美晴的姐姐。她也在看他,她的眼神既熟悉又陌生。
骤急的雨点,象密不透风的水墙。城市瞬间成了一片汪洋。
梁羽铭犹豫地叩响了木门,没有人回应。他伸手轻轻推了下门,居然吱呀一声敞开了。他走了进去。迎面是一个不大的客厅,摆放着红木沙发、茶几,在角落里搁着一台十几寸的黑白电视机,里面白茫茫的一片。
在梁羽铭左手边是一条通向二楼的木质楼梯,走在上面发出吱吱嘎嘎地响声。他弯着腰,尽量压低脚下的声音。象一个准备偷窃的贼。走廊里铺着鲜红的地毯。有光亮从左边的门缝里泄了出来,梁羽铭缓缓地走向那个房间。
谭美晴穿着深红色的旗袍,侧身坐在破旧的梳妆台前。在她前面立着一块青铜镜子。精雕细琢,造型考究的镜框,灰蒙蒙的镜面。烛光投在她惨白的脸上,她很欣赏地看着自己。风掀动着窗帘,墙上的影子剧烈地摇晃起来,让梁羽铭不禁打了个冷战。突然,她用力地扯下长发,用梳子一下一下精心地梳理着。没有头皮的脑袋,每一根神经,每一根血管,都看的清清楚楚,它们就象是一群蛆虫在蠕动。
梁羽铭感觉胃口一阵阵地抽搐,他迅速地捂住自己的嘴,深绿色的胆汁混合着胃液,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了地毯上。他想马上逃离这个鬼地方,但是两条腿却象铅块一样沉重。
谭美晴把长发搁在了梳妆台上,慢慢地扭过了脸。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谁?”
那凶狠的目光直对着梁羽铭,她抬起手一把撕下自己的脸皮,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梁羽铭湿漉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用手擦了擦满脸的冷汗。只是一场奇怪的噩梦,他安慰着自己。
梁羽铭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一堆钢架、木板之间。他拍着脑袋,仔细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毕业2天了。由于他家1年前拆迁,加上他是孤儿没地方可去又是特困学生,学校才勉强同意让他暂时住在仓库里。
都是那场噩梦,梁羽铭有些心慌意乱。
“你才睡醒啊?都几点了?”
韩涛夹着报纸,推门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回学校溜达溜达,顺便看看你!”
韩涛和梁羽铭是同班同学,也是他大学时代唯一的知心朋友。韩涛小的时候父母离异,他和他的父亲住在这座城市里。虽然他们两个人住的比较远,但是他们有着说不出的亲切,或者叫同病相怜吧!
梁羽铭向他要了根烟。
“哎,昨天我们对面邻居邬洋死了,你看今天都上报纸了!”
韩涛扔过来一叠报纸。
巴掌大的新闻,粗体黑字的标题显得醒目:
肇事逃逸司机,病死家中!
几天前迫于心理压力,向警方投案自首的某出租车公司司机吴阳(化名),由于突发性疾病,以于昨天凌晨时分,不治身亡。
据吴阳交代,他在6月6日晚11时左右,拉乘一名中等身材,戴近视眼镜,模样看似大学生的男子,驶往红凌路。当汽车行驶到红凌路中段的时候,将一名身穿深红色衬衫正横穿马路的年轻女子撞倒。后来他们下车察看,证实该女子已经当场死亡。吴阳由于害怕承担责任,独自一人开车逃逸了,将年轻乘客扔在了红凌路上,他当时看见他正抱着一只黑猫。
由于案情重大,马栏广场派出所立刻展开全面调查,但是在事故地点并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接到类似的报警记录,更不幸的是吴阳以于昨日凌晨死亡。
警方希望刚才提到的那名年轻乘客,以及目睹事故过程,了解事故真相的广大热心市民,能积极与警方配合。
“你说一个男人抱着一只黑猫大半夜的去红凌路干什么?”
梁羽铭惊恐地丢掉报纸,一股寒气从脚底升到了脑门,他根根汗毛竖里着,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觉得报纸上的那个人越看越象他自己。
“邬洋根本不是死在家里的,他是死在看守所里的。可能是怕承担责任吧!听楼上的邻居说,邬洋死的很难看,眼睛血淋淋地向外凸着,咧开着一张大嘴,两只手半张着,好象要抓住什么?或者他是被什么惊吓了,在做着无谓的反抗!反正他是死于心脏病,只是他家里人想不通一向健康的他,怎么会……”
“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梁羽铭近乎吼叫的声音,把韩涛吓了一跳。
“我说,他是死于心脏病啊!你是怎么了?”
日期:2006-05-07 23:33:00
[八]
心脏病。
5年前。1998年4月14日。正在上课的梁羽铭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他母亲因心脏病发作,在送往医院的之前已经死亡,希望他能早点过来处理后事。
梁羽铭的脑袋一片空白,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涌出了眼眶。他歇斯底里的冲出了学校。他怎么也不相信早晨还出去买菜的母亲,会突然猝死在马路上。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啊!
停尸间里。母亲睡得很安详。是的,她睡着了,只是比过去更加苍老。花白的头发,枯瘦的脸庞,永远紧闭着的双眼,两只手僵硬地叠放在胸前。梁羽铭嚎啕着抱住了母亲的尸体,彻骨的冰冷吞噬着他每寸肌肤,在这个早春的日子,他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堆冰坨了。突然,他的眼睛被什么晃了一下。他低头查找。在母亲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他从未见过的戒指。可能是右手盖在上面的关系,最初他才没有发觉到。
费了半天劲,梁羽铭才把戒指拿在了手上。这是一款纯银打造的戒指,古朴的造型,绚丽的花纹,晶莹剔透,就象是盛开的花环。让他爱不释手。他翻过戒指,在内圈里刻着‘N’,这似乎并不是含量标准,而更象是一个符号。
到底是谁送给了母亲这枚戒指呢?他为什么要送这样一枚戒指呢?那个‘N’代表了什么呢?梁羽铭的脑袋里充满了疑问。
日期:2006-05-08 09:22:00
葬礼安排的很仓促。参加葬礼的是母亲生前的几位好友,街坊邻居,梁羽铭学校的老师,加起来没有超过十个人。
伴随着低惋悲怆的《哀乐》。告别室里哭声连成了一片,大家手挽着手低头向她道别。梁羽铭跪在母亲的棺材前,泪如雨下,他拼命地磕着头,额头上留下了青紫色的淤血。几个人把他搀扶了起来,拍打着他的肩膀,希望他能坚强一些。
母亲被匆匆地推走了。梁羽铭无能为力地伸着手臂,他的身体已经被牢牢地抱住了。
梁羽铭把亲朋好友送上的花圈,一个一个递进了炉膛,再烧第3个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花圈的挽联:右边写着‘倪月兰千古’,左边写着‘女 佳 敬挽’。
倪月兰是母亲的名字没有错,但是这个‘女 佳’是谁啊?从没有听母亲说起过自己还有兄弟姐妹。其实就连母亲的家人,他也未曾见过。他从不敢问起母亲过去的事情,他怕她难过。而现在这一切都成为了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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