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好高兴地问出来：“两样都要行不行？”
　　月夜可以想象出孩子那兴奋和口水直冒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起来。
　　旁边忽然冒出一个声音，把二人吓了一跳：“听说他们本就是我们这边的人，只是因为上辈到红毛国定居，生在红毛国的罢了。”原来是二十四桥的另一个红姑娘锦娘。
　　锦娘也是个极聪慧的女子，虽然声音不如月夜，但写诗作赋极有意境，好些文人名士都是她的入幕之宾。她和月夜处得十分好，此时过来看望月夜。

　　锦娘看到昱，忙施礼打招呼。昱本来一直盯着下面两人，此时不得不回头笑道：“今晚我就带你们去看那些老虎，怎样？”
　　甘草欢呼一声。
　　日期：2005-07-25 08:54:00
　　城郊一片阔地上支着大大小小几个帐篷。最大的一个帐篷足有整个二十四桥前后三进院子那么大，有城墙那么高。里面已经是人声鼎沸，因为马戏团－甘草已经打听清楚红毛国的杂技班子都叫马戏团－收的入场银钱并不高，稍有余钱的老百姓家里还是可以来看的。
　　月夜、锦娘、甘草一行人均扮成男装，跟着昱来到帐篷里。座位在正对中场的前排，昱说这样可以连场上艺人的模样都可以看清。众人还未坐定，便看到鸨儿兰大娘也跟着老相好隆德庆的陈老板进来，位子却在她们后面好几排。三人不敢回头，深怕大娘看到回到二十四桥又有不快。
　　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带出一种野性的异域风情。全场火光一暗，只剩下中间四个火把。
　　一个金发白肤的美貌少年出现在火光中，那一身干净的阴柔之美和让许多女人都自愧不如的雪白肌肤顿时让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但真正能吸引月夜的还是他的歌声。
　　少年的男声极为悦耳，尽管没人听懂他唱的是什么，但每一停顿间的眼神和微笑都充满着慑人的魅惑。随着他脚步的移动，火光明灭间，可以看到为他奏乐的是一些从头到脚都蒙着黑布的人，而且手里全是一些古怪的乐器。随着一声鼓响，少年的歌声微微一顿，忽然转成一种高亢的声音，仿如可以穿云裂石，但依然悦耳，并且让人一点都不觉突兀。
　　一个圆润的笛声和着少年的声音激昂地响起。这东方最古老的乐器之一和西方的曲调融合在一起，竟然给人带来和谐美妙的感觉。
　　当歌声和笛声一起骤然停下的时候，少年双手一举，整个帐篷突地大放光明。一个人影从上面直坠下来，仿佛就要撞到少年头上。一些女人忍不住尖叫出来。但是那人的双手与少年的双手准确地交握在一起，借力一带之下两人一块荡向天棚的一边。人们这才发现来人的双腿勾在一根系在两条长绳上的木棒上。旁边早有马戏团的人解释这叫空中飞人。
　　月夜已经注意到，那个飞下来拉起少年的人纯净的笑脸，正是柳堤上的孩子。

　　昱在向锦娘解释：“西方宫廷里有一种阉伶，声音可男可女。这个马戏团竟能收纳到此等人物，绝不一般。”
　　少年和孩子荡到一个高架上站定，一起向下面众人躹了一躬。
　　一片掌声中，几个穿得花里胡哨十分古怪的人跑出来，脸上擦着厚厚的白粉，五官都被夸张的描绘出来，极尽能事地做出各种可笑的动作，互相捉弄。
　　所有的人都笑起来。平时稳重的锦娘也不觉要微笑，甘草早已不管不顾地大笑起来。
　　月夜却笑不出来。她的目光被一个脸上画着一滴大大的泪珠的人吸引过去。他的嘴裂得最大，仿佛笑得最开心，他的动作越拘谨越显可笑，也经常被别人捉弄。
　　但是他的脸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大一滴泪？那笑逐颜开的面具下是怎样一副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月夜忍不住想哭，在所有人都在笑的时候，四年没有哭过的她忽然想哭起来。而且眼泪说来就来，滚滚而下。人们的笑声却将她的抽泣声淹没。
　　她不知道，那面具下的一双眸子看到她的时候，也是忧郁而又无奈的。他的目光不断地游移到她身上，因而在别人蓄意地捉弄下，更显笨拙，更加引来人们的大笑不止。

　　马戏团的表演很成功，所有的人都很开心。甘草最开心的是看到了那些老虎狮子可以那么听话地让人指挥，锦娘则喜欢那些逗人乐的小丑们，又猜月夜一定对阉伶的歌很感兴趣。当甘草问昱喜欢什么时。昱回答了四个字：“空中飞人。”
　　于是众人的话题又转到了那孩子身上，又在猜白天和孩子在一起的男人为什么没有出现在表演中，也许那人就是马戏团的老板吧。
　　昱忽然站住脚，对月夜说：“你喜欢音乐。不如我们去拜访一下那个阉伶和吹笛子的人吧。”
　　月夜和锦娘深知这位大老爷说来就来的脾性，再说他是金主，都无异议。于是昱打发手下送锦娘和甘草先回二十四桥。
　　马戏团的老板果然是那个与孩子一起的男人，穿着显然是红毛国的服饰，一件白色的有荷叶边的长袖上衣和一条黑色长裤，显得有几分慵懒，一部美髯下却是一张清俊的脸。对于昱的要求，他并没有一点意外和惊奇的表情，也许已经习惯了好奇的人们提出的各种要求吧。
　　阉伶唱的另一首歌，依然很好听，这一次单只是笛声做了伴奏。但昱听得并不认真，听了一阵后便悄声告诉月夜她可以自己出去走动，不一定非要呆在帐篷里，在外面听也许意境更不错。
　　月夜很知趣地离开了帐篷。但不知道为什么，马戏团本来有很多人和动物，这个时候却除了歌声和笛声外就再无声息，也许都已经歇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月夜径直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她仿佛觉得只有那个地方才可以容纳下她，她只能去那个笛师身边。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愿望，要见那笛师一面。
　　果然，她看到一个人坐在一块大石上，身上穿得正是小丑的衣服。他似乎完全沉浸在笛声中，对月夜的来到根本没有感觉。月夜看着他的身影顿时忘了移动步子。
　　笛声很快停了下来，他叹出一口气，抚着脸慢慢回过头来，看到月夜不由一呆。
　　那是一张气质温文，相貌俊雅的年轻的脸，无论谁看到，都不会想到那就是流泪的小丑面具下的脸。
　　月夜也是怔怔地看住他，喃喃道：“你长得很好看！你做小丑是想逗人笑的对吧，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加上那颗泪珠？”她的声音忽然大起来，“你知不知道那样不会让人笑？那样只会让人哭！让人哭到无法呼吸！”她抓住他的衣襟，“你为什么要这样？是不是这样做的人很多？这样的人也包括我在里面？我自己也知道，十三岁以前的笑是因为开心，十三岁以后的笑是因为不开心。可是我已经很不开心了，我更不敢去哭。哭了我会更难受。可是今天你让我哭了，我以后怎么办？以后怎么办？”

　　她的泪再次流了满脸，湿透了衣襟。
　　但是她不到他的脸。他的脸上全是悲伤和无奈，他想拥抱她，将她抱得紧紧的，不让任何人再伤害她。
　　当他慢慢举起手的时候，一声轻咳从旁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