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不许告诉你二妈和弟弟,否则从此以后不带你出去玩。”
这是只属于他们父子的小秘密,所以刚才兄弟们回忆往事时他无意提及,遗传到多喜性格中古板的一面,他总是羞于表达感情,不会告诉他人他是多么爱父亲。至于父亲对子女们的爱,那则是众所周知,无须多言了。
日期:2013-06-03 17:43:28
9点过,美帆气冲冲跑来餐厅,向刚端起饭碗的贵和抱怨:“他三叔,你请来的是什么乐队呀,快去前面看看,他们太不像话啦。”
贵和对这位二嫂存在先入为主的印象,总觉得她擅于小题大做捕风捉影,便不忙放碗,先问缘故。
“他们那个主唱太会标新立异了,刚才我过去居然听见他中气十足的在那儿唱《常回家看看》,天哪,我们家在办丧事,他唱什么不好,偏偏挑这么晦气的歌名,这不是存心触咱们霉头么?”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胜利没忍住嘴,说:“二嫂,爸爸又不是厉鬼,我还巴不得他马上回来看我们呢,您不想见爸爸,那叫他们唱《相见不如怀念》好了。”
美帆诧异的打量他:“小叔子,我可没那个意思。是,爸爸突然离开我们,对人人都是莫大的打击,但你也不能化悲痛为怨气,随便迁怒于人呀。”
胜利说:“我没迁怒谁,我就觉得唱《常回家看看》没什么不好,后天去火葬场我还想对爸爸说这句话呢。”
针锋相对的苗头已初见端倪,美帆料不到平日唯唯诺诺的胜利会朝她甩脸子,众目睽睽下教她如何不恼。
“你想让他们唱,那就唱好了,干脆再去弄台扩音器,你领唱,唱得越嘹亮越好,让整条街,让全镇上的人都听见,好让镇长表彰你这个新时代的大孝子。”
贵和只见过二嫂与二哥吵架,跟千金置气,和大嫂顶嘴,但那都是平辈间的摩擦。她比胜利大足足十八岁,竟然和他较上劲,未免太过失态。
“二嫂二嫂,胜利正伤心爸爸的事,您理解理解,别跟他呕气。”
日期:2013-06-03 17:43:59
美帆甩他一记白眼:“谁跟他呕气,你把我想得太小肚鸡肠了,我好心好意来提醒,说有人做了不吉利的事,可能对家里造成不好的影响,可小叔子硬是歪曲我的用意,我受了委屈,难道你没看见?”
胜利抢话:“让爸爸回来是不吉利的事吗?爸爸又不会害我们。”
美帆认真讲解:“爸爸当然不会害我们,可是人鬼殊途,阴阳有别,爸爸如今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再回到人世间,不管对活人还是对他自己都没好处。我们现在应该想着如何让他安息,而不是为满足思念之情造成多余的羁绊,让爸爸受不必要的痛苦。小叔子,我建议你有空多读读神学类书籍,别让自己的无知蒙蔽双眼。”
胜利朝秀明看一眼:“我大哥说那是封建迷信,只有愚昧的人才相信。”
美帆再次惊诧,直接问秀明:“哦,大哥,您怎么能这样教育小辈,咱们国家法律明文规定信仰自由,您自己可以不要信仰,但不能丑化攻击别人的信仰啊。居然说什么封建迷信,您根本不了解任何宗教,才能进行如此武断的评判,难怪都说缺乏信仰的人注定无知。如果在国外说这种话,才真会被当做愚昧者鄙而远之呢。”
秀明对这位弟媳话唠加自以为是的作风耳熟能详,假装没听见,佳音忙做和事佬。
“他也就随口说说,一家人何必较真。”
美帆说:“这绝非较不较真的问题,我是担心大哥只图嘴上痛快,一不小心造下口孽,你应该拿《玉历宝钞》之类的书教他读读,从古至今,很多人都是因为一时的口不择言堕入地狱,必须引以为戒。”
日期:2013-06-03 17:44:25
秀明讪笑道:“弟妹啊,如果只是说句话就要下地狱,那地狱早满员了。”
胜利附和:“三哥适合去,那里人口爆炸,地价肯定特贵,房地产业肯定特发达,建筑师去准得发财。”
贵和使劲掐他示意他闭嘴,美帆脸阵红阵青,看看他再看看他:“你们几位是要构筑统一战线,联合起来对付我吗?”
“二嫂,没那回事。”
“我诚诚恳恳帮你们指正错误,你们反倒含沙射影挖苦,看来无知真的是场灾祸……”
“我说你有完没完!”
亮终于被聒噪啰嗦的妻子触怒,饭碗重重朝桌上一顿,米饭洒了一地。
“一口一个无知挂嘴边,总指责别人无知的人才是真正的无知!而且是双倍的无知!”
他俩现下是赛家有名的怨偶,亮一出手小吵也变大闹,佳音贵和同时提高警惕,预备战火一燃便一边拉一个。
美帆被丈夫的咆哮震得心肝发颤胸口酸疼,神情霎时尖锐。
“我正跟人理论,你为什么出口伤人!”
亮说:“出口伤人的是你,没有你这种尖酸刻薄的理论法儿,以为读了几本破书就动不动口出狂言,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随便给人贴无知的标签,半灌水叮当响,越是没本事的人越自命不凡!”
“你、你不也给我贴了无知的标签吗?你就不狂妄?!”
“那是因为你经常盲目骄傲,无知是骄傲最肥沃的土壤,你就是那片土壤上生长出来的区闻陬见寒腹短识,智小言大才蔽识浅,不知所谓荒唐透顶的奇怪作物!”
“你才是两豆塞耳一叶迷山,智昏菽麦识昧高卑的暴君!经常用你那鄙下粗暴的思想歪曲我凌辱我,把我推入痛苦万分的深渊!我穿衣打扮你挖苦我华而不实,我吟诗念词你讽刺我无聊做作,我想跟你闲话家常你嫌我啰嗦,我说那么我们讨论时事吧,你又说‘你懂个屁’,只要我一张嘴你就有一大堆恶毒的语言等在那里,现在我正冷静的和你的哥哥弟弟讨论信仰,这是多么神圣的话题,而你又探出毒蛇般的獠牙对我进行人生攻击,我实在忍无可忍!”
日期:2013-06-03 17:44:45
美帆激动得语无伦次,她戏校出身,但酷爱读书,对文学相当痴迷,文化程度绝不亚于文科专业的大学生,说话咬文嚼字,讲起道理更是大套大套,吵架也不例外,外人听见想劝也难。佳音只好过来让她消气,美帆拨开她的手,她认为丈夫和婆家人这群庸俗浅薄的人是不懂什么真知灼见的,跟他们辩论真理好比对牛弹琴,倒不如直接摆出世俗的依据据理力争,于是说:
“自从前天开始办丧事,我是一刻不停的奔走操持,没吃上一口安宁饭,睡过一宿安稳觉,跑上跑下走东走西,忙得席不暇暖,人仰马翻。哪儿像你,该吃的时候捧上碗大口大口往肚子里塞,问过我一声‘吃饭了吗?’。该睡的时候你卷铺盖往车里一钻了事,有没有想过我还守着灵堂熬夜?我殚精竭虑尽心尽力的奉献,没落下半句好,一个个反而都跟那选秀评委似的变着方挑我毛病,就是我亲爹去世我也不至于累成这样,一照镜子,黑眼圈像墨水印上去的,我都三十五了,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经不起日日夜夜的折腾!”
说完眼泪跟滚瓜似的,佳音忙哄:“你误会小亮了,人家哪有大口吃饭啦,我作证,从起灵到现在只吃了我端给他的一碗醪糟蛋,这不才刚捧上饭碗。他夜里怕睡被窝误事,实在撑不住才到车里眯一会儿,也累着呢。我们都知道你辛苦,可怜这几日操心操得人都憔悴了,珍珠她爸也说难为你了,这得怨我,自己躲懒把你一人晾那儿,今晚你踏踏实实休息,剩下的事我来做,你什么都别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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