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莲——那一段纠结的情爱与利益》
第17节

作者: 清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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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后,照例是小憩,吴老伯倚在后堂屋竹椅上假寐。六莲有心事,却不去睡,只拿了一本杂志在翻。吴老伯睁开眼看看,觉得奇怪,便问她为何不去歇,六莲淡淡地说:“不想睡了。”说罢,又低头看杂志。过了一忽儿,她突然问道:“阿爸,你说,是城里好还是乡下好?”吴老伯一怔,困意不觉消去了大半。六莲从小长到大,还是头一次提起这样的问题。老伯凭直觉,知道这不是轻巧的一问。他最担心的,就是六莲起了一种念头。

  自从吴老伯把六莲养大后,内心就有一个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恐惧——他怕六莲离他而去。阿婆在时,还好些,热锅热灶的日子,像是长远着呢。可是阿婆一下世,吴老伯突然就悟到了,人各有命,互相间并没有一根牛绳牵牢着。即使是他视同己出的六莲,也迟早会离去。这辈子,对他很冷酷的女人和对他很友善的女人,都会在不该离开的时候离开。在这个海岛上,还有谁能陪自己走到底呢?莲塘村,固然是他的安身之地,但终究与他前世无缘,并非原乡。从村委会挂着的全国地图看,这荒村远野,不过是边疆上一个难觅踪迹的小角落。三十年前,他缘何而来?三十年后,这地方凭什么就将成为他的独葬之地?人啊,真是细如微尘。吴老伯就算是修练得古树成精,在预想自己的终局时,也不禁茫然。

  (待续)
  日期:2011-11-09 21:31:22
  他的眼睛有些湿润——六莲这女仔,长大了,成人了。一夜之间,就有了她的思想。她挥手离去那种可能性,突然就摆在了面前。吴老伯强忍住内心的惶悚,考虑了一忽儿,便说:“城里好还是乡下好,这不用问。可是依我看,还是乡下好。”六莲跟着就问:“好在哪儿呢?”老伯说:“终究活得安稳些吧。”六莲却不以为然,说:“我看,也不安稳了!”吴老伯摸摸下巴,知道女儿说的没有错。他感觉到了,自己越是想后半生安稳,似乎越是有一种力量要摧毁这安稳。现在,这种力量眼看着已经迫近身边了!这不是么,他一向最信赖的女儿,也要启动她自己的航船了。女儿想要离去——这是以往的岁月长河中,从没有出现过的漩涡,他本能地,想尽量不让这样的事发生。以吴老伯的阅历,他知道:要想阻止一件可能发生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把它认真对待。于是打了个哈哈,说:“你啊,可是把老爸考倒了!”

  父女俩,一时就都没说话。吴老伯脑海中,不可抑止地浮出了旧时的广州。那座大城,毕竟是故乡。西关的那些老街、那些旧屋,对他来说,永远都有慈母般的温厚。那斜阳下的骑楼,楼上半掩的木百叶窗,窗内守着炉灶煲汤的人儿……都宛然在目。此刻,他不能不承认:这是他心底的根芽,永生永世地长着,不会枯死。那么,他也就没有任何权利去阻止六莲。六莲的根芽,也是在城市哪……

  中午的老屋,是一头酣睡的老象,悄无声息,只有它心脏的律动砰然有声。吴老伯用蒲扇挡住了脸,像在睡,实际上是想平复一下心情。静默了一会儿,忽听六莲又道:“阿爸,我想明年去海口打工,你看怎样?”这一下,吴老伯是真的惊讶了。他放下蒲扇,抬身看了看六莲,见她并没有玩笑的意思,便明白了,有一颗多年以前埋下的种籽,终于等到了发芽的时令,噗地一声破土了——正是所谓“天生人,天养人”,女儿非要走,也只能任凭她去了!

  16、钓饵
  白若川渐渐觉出这乡村的好了——慢慢地活着,慢行慢走,没有什么在后面追赶。城市人的种种病症,到了这里,不知不觉就都好了。一个月里,他没有听到汽车噪音,手机铃声也很少响起,耳根子终于清净了。清早起来,再不用记挂有什么烦心的事要做,只管逍遥自在到天黑。栖居在炮楼上面,四面通风,不冷不热,能听到窗外有山雀啾啾在叫,又能远望红日衔山。这情景,既陌生又似曾相识。小时候读《三国演义》,别的场面印象不深,唯有诸葛亮在南阳的茅庐,令他神往。卧龙岗上,就连那一班挑水担柴的小人物,也都步带仙风,飘逸无比。书中“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的诗句,过了三十年也不能忘。想不到,今日的自己,竟然也做了这境界中人。

  早饭时,隐约听到乡人在放爆竹,此伏彼起。若川便问小郭:“我日子都过糊涂了,今天是农历的什么节?”小郭说:“什么节都不是,是农历初一。今日放爆竹,是此地风俗,他们叫‘作发’,一年要搞几次,鞭炮放得凶。”若川好奇,就问:“有什么说法吗?”小郭低头扒了两口稀饭,说:“弄不清楚,是祭祖吧?这里的习俗,与我老家的大不一样。”生活中这种细致处,若川不肯轻易略过,便盘根问底起来。小郭就说:“比方说扫墓,我们是在清明节,这在全国都一样。可他们这里,偏偏在冬至,叫做‘冬祭’。你说怪不怪?”若川一惊:“是么?这个我可懂一点。他们这习俗,才是正宗呢,我们的老祖宗,最早就是在冬至那天扫墓的。到了春秋时候,才出了个‘火烧介子推’,老百姓为纪念名人,都改了风俗,改在清明扫墓。想不到这里还保留着‘冬祭’,真是活化石了。”

  (待续)
  日期:2011-11-10 08:41:02
  若川平日杂书看得多,知道一点儿古风俗,一谈这些就来了兴致,便给小郭从头讲起。小郭听得有味,听罢,呆了呆说:“你是说,我们在清明扫墓,反倒是改良的?”若川说:“不错。”小郭就问:“春秋,那是什么时候?到如今改了能有多久?”若川想想,说:“两千年了。”小郭惊得半天合不拢嘴,感觉不可思议:“哦呀……你这学问,怎不去做教授?”这一问,便触到了若川心里的隐痛,忽然就沮丧起来。怪就怪自己当初守不住清贫,要急吼吼地跑出来,结果发财无份,却奔波辛苦到现在。就连过教授那种安稳日子,也成了奢望,这就是急功近利的下场吧?面对小郭,他只好把话淡淡地带过:“人各有志,我就不喜欢耗神费力。”小郭眨眨眼,做了个恍然大悟状,说:“就是就是。当教授,恐怕连头发都要掉光,可以演鲁智深了。不过,像你总还是可惜了——这生意场上,也不省心吧?”

  吃罢早饭,工人们想趁天凉多做一会儿,就匆匆套了胶皮防水裤,拿了水桶、畚箕,各自忙去了,只剩下若川与小郭蹲在伙房门口聊天。话题一来二去,就说到了鳖场的由来。小郭讲出来的情况,与老板说的又不大一样。若川把两方面综合了一下,才大致搞清来龙去脉。
  原来公司这鳖场,是老板为套取银行的一笔农业贷款,才匆忙建起的。按理说,老板心高气盛,动不动就想征地上千亩,本无意来弄这小玩闹儿,只因眼下做房地产的,根本贷不出款来,只有农业贷款口子松,所以老板只好耐着性子,弄了个鳖场,沾上一个“农”字。老板的目的,是想以鳖场资产做抵押,套出两千万的农业贷款来,再移花接木,继续去搞房地产。

  但鳖场再怎么弄,蛇也吞不了象。傻子也能看得出,再大规模的鳖场,也抵不了两千万的钱。为了让它看起来像能值这么多钱,鳖场就什么都建得又高又大,全是花架子,唬住了银行就可以。此外,老板还在贷款申请书上做了些手脚,虚拟了一些待建项目,把经营的前景说得天花乱坠。这下,总算把贷款的理由说充足了。经过酒桌上的商谈,银行的信贷部对这个鳖场,便有了明确的放贷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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