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竟然挂着一弯明亮的上弦月。我有点意外,我记得进入Y大的时间不超过下午四点,现在是夏天,晚上五六点钟天色应该还很亮,难道我不知不觉在致恒的宿舍里待了这么久?我不由回头往宿舍望去,这一望之下,看到了比黑天更让我吃惊的画面:钟致恒就坐在写字桌前,在灯下翻看一本薄薄的蓝色笔记本,他身后站着一个女人。
2013-08-12 09:55:41
看不出我弟那么个闷葫芦,居然敢金屋藏娇。我记得大学时确实也见过这种情况,要是被夜晚查寝的老师被发现,至少也是个留校察看的处分。
不过凭那女孩的相貌倒也值得冒险,虽然在我看来眼梢吊得太高,眼距又略宽,有股子妖冶劲,但各花入各眼,估计钟致恒那小子就好这一款,这女的才是真正的准弟媳。那前准弟媳姬展白和赵李呢?我四下张望,发现了一个诡异的情况,宿舍里除了钟致恒,其他人都在床上睡觉,钟致恒点着一盏充电台灯。也就是说,现在已过熄灯时间,至少在十点以后了。
这是什么情况?我觉得脊背发凉,然而没容我细想,钟致恒站了起来,皱着眉头走到阳台门前,手里还攥着笔记本,他似乎没看到和他一门之隔的我。这时我看清了他女朋友的全貌,在那颗妖艳的脑袋下,直挺挺地拖着一条大腿粗的蠕虫身体,一节一节,肥硕绵软的尾巴一直拖到旁边的床底下。透过半透明的青绿色虫体,还能看见它微微隆起的腹部有一颗消化了一半的人头。她朝我这个方向转过脸来。
“啊——”我吓得大叫起来,本能地想推开阳台门把钟致恒拉出来,却不知怎么从阳台上翻了下去。
醒来时脸很疼,跳楼时可能脸先着陆。
睁开眼后,天还很亮,西边晚霞灿然。我看见姬展白叼着烟,居高临下地俯视我,赵李蹲在一边,举着本本子对着我的脸左右开弓。
“别抽了,”姬展白悠悠地吐着烟圈,“再抽又晕过去了。”
“啊啊啊有妖怪长着绿色的虫尾巴——”我还沉浸在惊吓中,语无伦次地叫嚷。
姬展白把半截烟戳进我嘴里。
我吸了一大口,随即呛得要死。点八的中南海,这女人绝对是个老烟枪。不过抽了两口烟确实让我镇静不少,脑子转回来后我意识到在赵李面前大喊妖怪,一定会被认为脑子有病。我感激地看了姬展白一眼,她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眼角的泪痣看起来冷艳无情:“清醒了?你绝不可能看见妖怪,我帮你开的天眼只有一小时时效。”
姬展白说着伸手在眼前抹了一下,她这一提醒我明白了,她在我家门前“拍蚊子”原来是给我开天眼,估计是怕我看不见妖怪真身,把她当杀父仇人。
好极了,现在赵李一定认为我和姬展白是一个精神病院逃出来的。
我嘬着烟屁股回忆刚才的梦——一定是个梦,所以赵李才抡圆了抽我,说不定我刚才还闭着眼流口水和惨叫来着。梦里钟致恒在看一本东西,然后,我痛苦地敲敲脑壳,得出结论——我弟弟很可能被妖怪劫持了,当晚餐还是新郎还说不准。我盯着天边的落日出神,如果这个白日梦发生在三年前,结合钟致恒失踪的事实,我一定会纠结困惑,说不定还会撞墙,但自从那件事导致我被学校开除后,类似的事今天再次发生,我发现自己淡定了许多。
“哥,姐,不好意思啊,”东北小子叼着鸡腿从门缝里探出头,“我们这禁烟,学校查的严,所以……”
不等他说完,姬展白把烟攥进手里,摊开,粉末簌簌而下。东北小子看呆了,头一缩,生怕姬展白给他的脑袋也来那么一手。
我偷眼观察姬展白,凹凸有致的身材,姣好的面容,眼角还有一颗泪痣,原本是个大美人,可惜长在她身上,变成了蛇蝎美人。当然,比人脸虫身的强了一个银河系。
赵李扬着手里的本子打圆场:“哎呀呀女士你也太粗暴了,人家大学生也是没办法,校有校规嘛。”
我盯着赵李手里的蓝封皮笔记本,这正是钟致恒所拿的那本:“这个你从哪里找到的?”
“这个吗,”赵李翻开本子给我看,里面画着许多铅笔画,像是复杂的装饰纹样,几何形和象形都有,“从他书架上发现的,图我看着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人老了记忆力果然不行呐。要不我拿回去研究研究?”
我不置可否,反正我对钟致恒的了解绝不比赵李更多,我和致恒虽然是亲兄弟,关系却向来不怎么样。可能在钟致恒看来,被三流大学开除的哥哥很丢人吧。赵李的电话响了,那头口气很硬,赵李答了一推“好的”“马上”“没问题”。挂上电话后,赵李表情严肃:“又有人失踪。加上你弟弟,这个月一共失踪了六个人,上面开始重视了,要抽调人手去新的案发地点,我今晚得加班。”
说完,他揣上笔记本匆匆走了,我和姬展白也出了宿舍楼。校园里晚风习习,学生三三两两地在林荫道上走着,我看着他们,有点怀念。如果不是三年前那个该死的梦的话,我这会儿也能有张像样的大学毕业证书吧。
我摇摇头,赶走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把刚才的梦和姬展白一说,她也同意我的猜想,钟致恒很可能落在妖怪手里,她答应抽空帮我调查。我挺感激她,非亲非故的,帮我这么多忙,于是问她:“姬小姐,晚上想吃什么,我做东。”
“叫姬展白就可以了,”姬展白头也没偏一下,径直往前走,“不需要请我。”
“今天太麻烦你了,”我摸摸口袋,希望一会儿不要请得太寒酸,“还耽误你工作,我挺过意不去的。”
我和姬展白走出学校西门,往学院路口走去。姬展白有一阵没说话,正在我以为她在郑重地考虑我的请客建议时,她却开口了:“人民币两百整,付现谢谢。”
原来她一直没忘记她的劳务费和误工费,而我刚才居然还感激涕零地想请她吃饭,我的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
“我们会再见面的。”拿过钱,姬展白跨上摩托,绝尘而去。
我又一次独立尾气中,手里现在只剩下一把皱巴巴的零票。那时我并不知道,姬展白这句话所意味的,将是一场多么匪夷所思的奇遇,也不知道再见面的人将不仅仅只有我和她。而当我后来明白的时候,我是多么怀念今天以前,那些风平浪静的平凡时光。
2013-08-12 09:57:16
2
从那些事以后,我觉得一切看起来都不太一样了,晚上经常做噩梦,内容都差不多,都是某个我很熟悉的人慢吞吞回过头来,脸垂到了地上,还伴随着刺耳的拖动声。出现频率最高的人是罗经理。
罗经理是我的顶头上司,四十开外,秃头,一张堆满肥肉的脸像刚从油里捞出来,他中过风,半边脸有点歪。我觉得他的中风和他的臭脾气很有关系,有些人背后叫他猪罗,虽然有点损,但中风后他吼起人来确实不太像人的动静。
弟弟失踪后我想请几天假调查,罗经理非但不同意,还派了个去海拉尔的活给我。我好话说了一筐,他眼皮也不抬一下,最后还阴阳怪气地问我,是不是月奖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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