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公看看张主事，只见此人相貌堂堂，极有神采，只是面颊两腮及下巴处长了许多青癣，看似已经中年，却无胡须，想来是因生癣所致，不然定是翩翩君子。姜公便不急着再问王妃的事，略微思索片刻，便请示世子，能否叫小奴带着先去察看老王遗体。世子本想亲自带路，旁边的张主事连忙劝阻道：“世子您早晨见到老王那样，已是悲痛万分，再去恐怕又要伤情，现在府中诸事乱如麻，您需保重身体为要，还是别去了，由我带姜大人去吧。”

　　姜公听了也觉应如此，世子只得答应，便拉住姜公的手道：“此事有劳师傅。这几日我需忙着应付后事，安排奠葬等，恕我不能全程陪同，有需要帮助的可以问这位张主事，他老成持重，在府中颇有威望，从小看着我长大，待我视同骨肉，大小事我常倚仗着他。”旁边阿逑听了，嘴角稍向外一撇，亦被刘绪、秦文看见。
　　这时厅前已聚集起许多人，正是之前世子派人召集前来的王妃、王子、各主事、主管、班头及大小府兵头目等。世子见人已齐了，表情凝重起来，起身对众人道：“想来诸位已经听说了，我父王突遭厄难，我做为世子理应总理全局。今请吾师、本郡太守姜大人相助调查老王遇害案。姜太守是断案贤能，必能使先王的冤屈昭雪。调查要询问相关人等，涉及到人事物力，诸位务必全力配合，见姜太守犹如见我！”众人听了，不由都嗡嗡私语起来，世子也不理睬，当着众人又向姜公行了个礼。

　　姜公见世子如此信任，十分感动，说道：“请世子勿忧，我一定勉力而为！”说罢就告辞世子，请张主事带着走去老王遗体安放处。
　　日期：2011-4-16 21:32:00
　　六　遗体　
　　张主事年近四十岁，在府中近二十年了。他刚进府时不过是个小杂役，因为忠实可靠，办事能干，两年后就被越王升做主事，总管府内衣食日用采买、府外收缴租税等诸多事务，是越王倚仗的得力下人。这两年先王照顾他事多劳累，身体渐弱，便只叫他管管府内家居饮食等日常事物，那些费力耗神之事都交由年轻的阿逑打理。
　　王府方圆极大，府中所居又各成院落，用矮墙巷道相隔。有屋院几十处，各类房屋两百多间，大小花园六个，住着越王和王妃、世子、王子和各主事、主管、奴婢杂役以及府兵共两三百人。若是初来乍到，不由知情人领着，绝不知道路如何行走。

　　张主事虽是个奴仆，但供职于王府，又倍受先王和世子礼遇，另外姜公为人友善，有君子之风，对任何人都不卑不亢。所以并不将张主事当做下人看待，和他说话十分客气。适才刚出前厅，姜公便与张主事交谈起来。姜公问起主事籍贯，回说是冀州信都郡。姜公便更高兴，说：“我老家是幽州涿郡，虽分属两州，其实相去不算远，怪不得能听出乡音。且虽与你是初次见面，却总有一见如顾的之感。敢问主事贵庚？”

　　张主事听了也甚高兴，便道：“我是前朝淳元六年七月生人。”
　　姜公算了算，道：“噢，主事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了，我比主事略小，当以兄长称呼。”
　　张主事忙说不敢，姜公笑了笑，又将同来之人介绍于他，连那几个州兵俱都一一介绍。张主事不禁赞叹道：“大人真是心智超群，属下名字都能记得。”
　　众人边跟着张主事在府中曲曲拐拐，边问此案的相关情况，顺便记住道路设施。张主事也十分殷勤，有问必答，顺待介绍府中相关诸事。只听姜公问道：“昨日晚间和今晨都有谁到过事发之处，这些人现在哪里？”
　　张主事回说：“世子已下令，将这段时间去过湖苑新房的相关人等，以及在杏园中值守的府兵俱都看管起来了，等着大人去审问。”
　　姜公和众人相视一笑，不由赞许世子年少英明，做事得当。姜公忽又想起那位林伯，便问起此人情况。张主事回道：“这林伯可是我等前辈，下人中属他进府最早，据说老王被高祖赐封后没多久他就来前来跟随，算来得有快三十年了。”张主事想了一下，又说：“大人不提起，我还没想过这事―――咱府中之人，上至嫔妃下至小奴，他应是活着的人中跟随老王最久的了―――据说他年青时还当过兵呢！”

　　旁边刘绪忍不住说道：“难怪他身材如此雄壮，实在不像个下人。”姜公微微一笑，心想：“这个刘公怀，虽然机致聪敏，只是有时稍显轻浮，岂不知言多必失？日后我需常告诫他一下―――这林伯倒是一个重要人物，他既久在府中，定然知道些内里隐情，之后必要找他相谈。”
　　这时跑来一个小奴，对众人行个礼，便问哪个是太守大人。姜公问他何事，他问清确是太守，便交给他一个布包，道：“这是申将军给的，他现在不便前来，他说这个是重要证物，叫我快些交给大人。我还有活要干，诸位大人告辞。”说完便转身走了。
　　姜公小心打开布包，见是一座高约一尺的铜制跪奴灯台，拿在手里颇重，上面沾着许多血迹。忙问张主事这是何物，申将军又是谁。张略想一下，回道：“这灯台似乎是残害老王的凶器，我进入事发屋子时也看了一眼，后来便找不着，原来被申宁收好了。这申宁是府兵什长，这几日值守杏园。今晨除二吉外最先带人进屋的就是他。他说不便前来，想是现正被看管着吧。”

　　姜公点点头，心想这个申宁做事倒仔细，过后定要详细问他。
　　说着便到了一间屋子，只见几个奴婢进进出出忙碌着，面容沮丧，便知是老王停尸之所了。姜公叫同来的州兵在外等着，自己与二秦、刘绪和张主事进了屋里，只见奠堂初设，老王遗体摆在正中间案上，周围有几名王子、嫔妃在那里嘤嘤哭泣。姜公上前几步一看，遗体已被穿上寿衣，身上血迹污渍也已擦去，容貌整理一新，便颇觉遗憾－－－这等事于苦主家人往往急需要办，于查案人则更想死者身边所留的线索痕迹越多越好。即成这样，也要认真察看一番。便先给众人行个礼，道：“诸位王妃王子，请稍节哀，容下官勘察老王遗体，请诸位暂时回避一下。”

　　有几个小王子要起身，被旁边王妃拉住，众人皆有怒色，也不理睬。姜公早知如此，历来他问案要勘验遗体，苦主都会有抵触情绪，民风如此，倒不为怪。虽然如此，事关重大，也得叫众人配合了，便正色道：“请诸位王妃王子暂退，下官要勘验遗体！”声色俱厉，极有威严，便有两个王妃胆怯，看看旁边一妃。只见那妃道：“你是甚么下官上官，如此大胆，要看遗体做甚？”说完又瞪了张主事一眼，似怪他乱带外人来。

　　姜公便知此人定是群妃之首，却并无惧色。旁边张主事小声道：“这是世子生母许妃。”姜公心说果然不错，笑了笑，行个礼道：“下官是本郡太守姜约，受世子之托来查老王遇害案。想来娘娘适才在前厅已见过下官。世子予我便宜行事之权，我现在所为正是要给老王殿下申冤啊。”
　　许妃冷笑道：“这有何案可查，不就是那个妖女加害老王吗？”
　　姜公道：“关于此事，世子已经向众人说明了，此事不查则不能给朝庭合适交待，事关重大，还请娘娘权衡。”
　　张主事见这等，忙劝许妃和众人。许妃虽恼，也无话可说，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于是大家也跟着退出去。姜公又看看张主事，张主事也识趣退下，关好房门。屋里便只剩下姜公和刘绪、二秦四人。
　　姜公先对着遗体体拜了几拜，心中暗祷：“下官曾有幸目睹老殿下风采，却成永诀。我料此案绝非表面这么简单，今日行此事实属非已，而是要为老殿下讨还公道，为世子分忧。倘有玷污圣体之处，悉容谅解。”刘绪等也跟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