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栾树充耳不闻。他坚定地、准确地挥舞着手里的木棒，一下接一下地落在麦家杰的身上。昏暗的路灯下，他脸色阴沉，眼神犀利，就象一头愤怒的野兽。

　　麦家杰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不知所措地抱着头。
　　栾静奔过去抓住了栾树的胳膊，回头大喊：“麦经理，你快走！”
　　麦家杰终于反应过来，赶紧从地上爬起，钻进车里。
　　车子启动的同时，栾树挣脱了栾静的阻拦，抡着棒子追过去。只听哐啷一声，那辆丰田轿车的后挡风玻璃碎了。还好，没有追上。
　　栾树转身，冷冷地看着栾静。然后一巴掌掴在她的脸上。

　　“什么老中医，什么按摩，全是骗人的鬼话！真实目的就是跟这个人约会吧？”
　　栾静飞进了旁边的垃圾堆里，几只正在觅食的流浪猫被吓得尖叫四散。她挣扎着坐起，满眼星斗。有那么一段时间，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头昏脑胀地解释，口腔里泛着一股铁锈的腥味。
　　“人赃并获了还想抵赖？”
　　“我没有！”她摇头，一片菜叶掉了下来，上面还粘着肮兮兮的头发和饭粒。所有的委屈瞬间涌向胸口，象是失去控制的泥石流。五年来因为他，她不知道失去了多少升职的机会、换了多少份工作。后来她学乖了，尽量远离男性，省得招来无妄之灾。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不肯放过她。他总是会在某个时间鬼魅般的出现，粉碎她所有的宁静。

　　飓风在脑海里发出撕心裂肺的轰鸣。她站起来，茫然地向前走。此刻她只想找一把刀，要么捅死他，要么捅死自己。
　　鞋跟断了一只，一脚高一脚低，就像踩在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上。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为什么不说话？做贼心虚是不是？”栾树扑过去拽住她的头发，将她抵在旁边的车门上。她的沉默令他抓狂。如同一个拳击手，斗志昂扬地挥拳出去，目标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怪不得你一直找借口不肯嫁给我，原来早就有了人！”
　　栾静不发一言。她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多余！
　　“那个男人是谁？是谁？我要杀了他！”栾树抓住她的头往车上撞。轿车的防盗器爆出一阵万箭穿心的尖啸。有人从餐厅里奔出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却远远地不敢靠近。

　　“贱人，你对得起我吗？为了你，我摔坏了一条好腿，变成了瘸子。而你却背着我在外面风流快活……”栾树恶语如潮。
　　栾静睁大眼睛看着他，看着这个从六岁起就走进自己生命中的男人。他于她，简直就是一个永远都醒不来的恶梦。
　　绝望地仰起脸。这个夜晚没有月，也没有星，黑得象是一个无底洞。而风则象是由无底洞里伸出的一双手，揉着她、搓着她，拼命把她往里面拽。
　　突然间就万念俱灰。
　　“栾树，够了。”她说。“我嫁给你。”
　　日期：2011-7-26 15:41:00

　　3 是嫁衣还是葬衣
　　章丽舫听到栾静要结婚的消息时，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天哪，真是太突然了！对方是何方神圣？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起过？”
　　“没什么可说的。”栾静笑了笑，“章姐，还有一件事，我决定辞职了，请你另选贤能。”
　　“辞职？”章丽舫又是一惊，“结婚的确很忙，但这跟工作不冲突啊。况且咱们还有婚假。”
　　“章姐，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觉得我还能在这里干下去吗？”栾静叹了口气。麦家杰因为她而被人殴打的事，已是人尽皆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麦家杰因伤住院，栾静曾买了果篮去看他。没想到他伤的那么重，一条胳膊差点骨折，用纱布吊在脖子上。脸也肿了一块，看上去象是嘴里含了一颗桃核。
　　“麦经理，真是对不起。我替我哥哥跟您道歉。”栾静内疚得简直抬不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这里有一千块您先收着，等发了工资，再把医疗费和修车费赔给您。”
　　“算了，又不是你的错。再说我也有保险。”麦家杰不肯接受。
　　“不行，您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眼泪在栾静眼睛里打转。
　　麦家杰只好收下。

　　当时前来探病的人还有其他的员工，自然将这件事情宣扬得沸反盈天。
　　“听说殴打麦经理的人是你哥哥？”章丽舫扬起眉毛，问。
　　“是。”
　　“为什么？”
　　“唉，一言难尽。”栾静又叹了一声。
　　章丽舫是个知进识退的人，本不想追问，但终究没能忍住：“这件事跟你结婚有什么关系吗？”

　　“有。因为我要嫁的那个人就是他。”栾静心想既然纸包不住火，与其将来从别人口中得知，不如自己告诉她。更何况她对章丽舫亦很有好感。人的气场是个非常微妙的东西，互相欣赏和喜欢的人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引力。
　　“谁？你哥哥？”
　　“嗯。”
　　章丽舫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要嫁给你哥哥？”
　　“他不是我的亲哥哥。我们是养兄妹。”

　　“哦……”章丽舫失神地看着她。怪不得她看上去总是心事重重。怪不得她有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世故。寄人篱下的滋味必定不好受。“栾静，作为一个过来人，做为你的一个姐姐，我想提醒你，婚姻中最要紧的就是信任。你觉得你们之间具备这个基础吗？要知道，婚姻不是儿戏。”
　　“章姐，谢谢你的关心。可我只是人海中的一只小小蚂蚁，命运的方向，轮不到我来主宰。只好混过一天，便算一天。”栾静说完，在章丽舫讶异的眼神中冲了出去。
　　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眼泪。
　　婚礼定于一个月后。
　　一切都由栾树及养母筹备。栾静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去那间很出名的绸缎庄，给自己做了一套嫁衣。就算再不情愿，也需要为自己的人生做一个交待。
　　婚礼的前一晚，栾静去取嫁衣。

　　大红的织锦旗袍，金色的流苏披肩，足穿一双凤穿牡丹的平底绣花鞋。头发温顺地挽在脑后。清丽的眉眼，洁白的脖颈，宛若幻境画中人。栾静对着镜子里的人发呆。
　　“啧啧，真是好看。”女店员殷勤赞叹，“好日子是几时？”
　　栾静恍惚地回过神来，答：“就是明天了。”
　　“这么快？不过如果新郎是我，也会迫不及待地抱得美人归。”
　　栾静抱以一个淡然的微笑。
　　四目相对时，女店员一怔。如柳的体态，如烟的神韵，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穿旗袍了，可奇怪的是，她的眼睛里却并无待嫁新娘的半分欢喜。甚至……怎么说呢，她看上去神情凄迷，好象身上穿的不象是嫁衣，而是葬衣！
　　莫非，是自己的感觉出了差错？

　　“栾小姐，新郎在哪里高就呀？”女店员追问一句。别人订做嫁衣，通常都有亲人或男友相伴，只有她，一直独来独往。这未免也令人起疑。
　　“他？”栾静眼神凝滞了一下，微笑不知不觉地由嘴边撤去。“一个敬业的狱卒。”
　　“狱卒？我明白了，是在监狱工作吧，”女店员自作聪明地说，“这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职业，每天面对那些罪犯，一定会发生很多有趣的故事。”
　　“也许吧，不过他看押的犯人只有一个。”栾静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试衣间，“衣服很满意，帮我收起来吧。”
　　几分钟后，栾静换上原来的衣服走出试衣间。白衬衣，牛仔裤，相对穿旗袍的她，更显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