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如此。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有灵氏可以青春永驻，长生不死。这些年你提供给我的血液和组织样本，我都一一做了检测。我认为我确实有所发现。虽然不能解开长生的秘密，但至少能够告诉你，你为什么活了两千多年还没有死。”

　　他的话一下抓住了周强的心。
　　“为什么？”了解自己，正是周强多年的渴望。
　　“关于人类衰老的理论有数十种之多，例如线粒体突变说，脱氧核糖核酸自身复制误差积累说、生物钟学说等等，想必你也知道很多。”康普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话锋一转，谈及理论。
　　“是，但直到现在也无定论。”
　　“你说的没错。医学研究一直致力于治愈各种疾病，把延长人类寿命作为未来的目标，这其中有一个时间序列的问题。这就像我们一直审视人类社会发展一样，从原始到现代，似乎是一个进步的过程。但我们很难确定哪一种社会更适合人类，因为任何一种社会形态都是置入于某一个特定的历史背景中的。生命的情况或许也如此。”

　　“你的意思是……”周强有些明白康普的意思了。
　　“如果我们假设进化论是成立的，突变是随机的，选择是由环境决定，那么，在这些随机的突变中，是否有可能出现某种完美的状态？”
　　“理论上有可能。”周强答道。
　　“理论上？”康普大笑，“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说的完美，是指这一类人的基因摆脱了自然所赋予的时间属性，从而踏出生老病死的隐晦之线。但是，这也带来另外一个问题。永生的突变能否通过遗传保存下来？古话说‘生生不息’。生而不息是一种发展，如果逃离这一基本自然规律，结果也许正好相反。”
　　日期：2011-1-22 16:09:00

　　7.3
　　“不生则息……”周强喃喃念着心中所想，有些痴了，“你想说，我正好是那个获得完美基因的人？而我的状况是生命进化的一个偶然现象，不生则息，也就是说，永生的基因不能通过生命个体传递。如果这样，传说中永生一族的有灵氏，也不过是对遥远历史的误读了。”说到最后一句，他突然哽咽。从内心里，他是不愿接受这一解释的。

　　“我恰恰不是这个意思。”康普瞅着他，嘴角挑着一丝得色。“我们都同意，完美基因是一种可能。生命是自然之灵，对于它的理解可能超出了我们思维所能达到的层次。追寻生命的源头是很困难的，但并不妨碍生命本身的存在。周强，你和普通人不一样！”
　　这简直就是废话，周强瞪着他，一副被耍弄的感觉。
　　“对于技术的理解，知道原理与如何使用，其实是两件事，有时候相关，有时候却关系不大。比如说地球重力，你不需要知道它是如何发挥作用，也知道苹果会从树上落下，就连猴子都知道这事儿。”他意识到自己有些离题千里，重新把重点转了回来，“我以前总想追溯问题的根源，一门心思往牛角尖里钻。不过，最近我心情很好，思路也跟着开放了。”

　　“是吗？”周强很不以为然。
　　“你对我提起过，你可以利用别人的记忆创造幻境，或者影响他们对于眼前事件的看法，或者深入他们的内心世界。你用了多长时间得到这种能力，几百年，上千年？”
　　周强肃穆。“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不知不觉，远远超过一个正常人的寿命。”
　　“在如此长的时间段内，你的身体在变化，变化导致了异常的能力。如果我们把衰老看作某种时间事件——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里，世界被视为用时间串连而成的事件集合——永生就必须克服时间流逝的障碍，创造适合变化的环境。某些东西做到了这一点。”
　　“什么？”周强站了起来，心剧烈地跳动。

　　“能量，周强，是一种特殊的能量包裹着你的组织细胞，使细胞获得源源不断的更新动力。通过仪器检测——该死！如果以前有这样的仪器该有多好，这种能量会呈现出特别的波长。我可以告诉你，在我的研究生涯里，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特殊的能量。也许我该考虑一下量子力学，或者超弦理论 ，理论物理学真是有非凡的想象力。好了，不说这些。我来说我发现的问题。唐天蕊的血液检查中没有发现类似的能量。换句话说，她是个普通的女人，会成长，会衰老，会死亡。如果身体里有一个永生的开关，她的那个关上了。”

　　“这不可能！”周强呆呆地坐在餐桌旁。唐天蕊不是一个有灵氏？不，怎么可能？
　　“来吧，到我的试验室来，你还从来没有进去过，我让你看看她的血液。”
　　康普见他没有动，挖苦着说道：“你不会是害怕了吧？周强，我正要去那里吃我的早餐呢！”他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
　　这两颗牙可真有够尖的。任何一个见过康普笑容的人都会有此感慨。
　　日期：2011-1-22 16:13:00
　　7.4
　　康普的地下实验室要经由一部专用电梯才能到达。这里完全与阳光隔绝，室内光线柔和，价值不菲的仪器分散在房间中，错落有致。实验室的四壁都经过特殊材料的处理，可以防菌除菌，二人进入后，也不需要特意地更换衣物。

　　康普带他来到工作台前，合上了放在电子显微镜旁的黑色笔记本，把它收到了抽屉里。电脑的显示屏闪亮了两下，出现了图像。左上角是周强的组织细胞，边缘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右上角的图像则属于唐天蕊，她的细胞没有光，和最下面那张普通人的组织细胞图是一样的。
　　“能量波做了特殊处理，否则仅凭肉眼是无法分辨的。”康普解释道
　　换种角度看自己，确实挺有趣，周强凝视着那些闪亮的细胞，似乎对自己特殊的身体有了一些理解。
　　但能量仍然不能解释他的全部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向何处去？这些古老的哲学问题，对于他这样活得太久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你的问题谁也回答不了。”康普做了个无奈的手势。“你是怎样确认唐天蕊是一个永生者？”

　　周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是她的记忆告诉我的，她的记忆曾经对我开放过。这不是她故意而为，只是因为情况特殊。”
　　“嗯，幻境！但是，你必须承认，你所获得的信息是从她的记忆中发散出来的。记忆是一个混杂错乱的信息库，不同事件的起因与结果因为各种情感刺激地影响，相互嫁接在一起；如果我们再考虑个体记忆与基因记忆——你应该知道，某些记忆会通过DNA或者RNA 在生物体间世代相传。你不可能看清其中的真相。”
　　“我知道其中的区别。”周强反驳道。
　　“好吧。”康普翻了一个白眼，“再说一遍，怎样操作幻境？”
　　周强愣了片刻，才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幻境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而我能够维持幻境的时间也是短之又短，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我无法准确分辨那些信息的真实性。但是，关于唐天蕊的身份，我还有其它的证据。

　　“两年前，我还在中国古代文化基金会工作，基金会文献室里收藏着一本被烧得残缺不全的笔记本，其中夹着一张照片，拍摄时间大约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后。我第一次见到唐天蕊时，就知道她必定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长得像的人到处都有，没什么奇怪的。”
　　“她的记忆虽然极为混乱，但充满着感情的波动，呈现的世界也不是现在的世界，甚至比照片还要早。如果是基因记忆，按照你的理论，应该是稳定，并与她的个人记忆毫无关联。我看到的情况恰好相反。”周强瞟了一眼康普，“再说你吧，康普，你收留天蕊的时候，似乎有些惊讶。为什么？”
　　“她长得有些像另一个女孩。”康普若有所思的答道，“不过，那个女孩已经死了。”
　　周强没有再问，康普很少谈及自己的情感世界，他不想破坏二人间的这份默契。
　　“我该吃点东西了。”康普站了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了个袋子，喝着里面的深色液体。他吮吸的声音很轻，但周强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耳膜刺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