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今天来到发掘现场时,他的希望与快乐被五家坝寡淡如水的景致迅速击破。在他看来,这哪里是考古,简直就是建筑工地挖坑打地基!场地上有数个探方——都是正方形,垂直开挖的土坑——在坝子上零散地分布着。
泥土被实习的南州大学考古系的学生们从探方里取出,用一个大筛子滤过一遍,剩下的一堆东西里,既有山中的碎石块,也有些糊了泥巴的瓷器碎片,唯独没有苏秉全盼望的奇珍异宝,今天找到的最大一块瓷片也就是巴掌大——它被拍照存档,用袋子装好,然后记录在案。每一个坑边都有人在记录着,记录内容毫无乐趣可言。
他在新挖的探方前看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几米外,霍小安在几位学者面前扮做一副勤学好问的模样,他不想去打扰这么和谐的一幕。他转了半圈,停了下来。
他看见了附近简易桌子边的郁菲儿,她正在为整理出来的瓷片拍照,有时也停下手中的工作,为发掘过程做现场素描。
苏秉全走到郁菲儿身边,随意地和她打了招呼。
“喜欢这里吗?”郁菲儿见他无聊的模样,微微一笑。她举着相机,对着桌上的碎瓷片按下了快门。她穿着卡其色的野外工作服,乌黑的长发盘着,用一根银簪子固定,干练中带着几分婉约。
苏秉全笑了笑,“我不懂。”他承认。
“现在还仅是地层分析和项目评估的阶段。”
“能给我讲讲吗,菲儿?”
一块青铜面具并不能说明问题,郁菲儿解释道,因为它的来源不明,并不能证明稽山里确实有一处失落的文明。
“它可能是外来物品,因为某种原因而遗落山中。”郁菲儿说,所以需要对青铜碎片出土的地域进行大范围的特定的取样调查。如果能够找到更多的类似样本,则可以证明青铜面具不是一个意外因素,那么后期的投入才有价值。而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只找到了大量的瓷器碎片。
“当然,也有研究价值。”郁菲儿笑了笑。只不过这个价值与预期的价值差距太大,中国古代文化基金会也许也会调整资金的投入。
“除此之外,”郁菲儿见苏秉全听得认真,又接着说,“如果失落的文明确实存在,也不会在五家坝。”
“啊?”苏秉全的精神头儿又来了。
“这里是稽山山洪出口,碎瓷片被山洪带到了这里,又随着泥土沉积下来。不过,因为山洪只在特定年份才会经由这里离开山区,所以,土壤的分层累积比较特殊,不同年份的洪积物存在着较大的差异。理论上来说,可以通过对比二十年来稽山降水记录与土壤各层的性质,再与每一层出土的文物进行交叉比对,就可以确定文物大致的来源。”
“理论上?那么,实际操作上还是有问题。”苏秉全有些似懂非懂。
“确实如此。稽山山高水深,地势险峻,山地内部是无人涉足的原始密林,至今还没有一次完整像样的地质考察和生物学调查。我们缺乏泥土与植物样本,只能凭着手上现有的资料进行分析。你看那边,”郁菲儿指着对面山坡上的宿营地,那里摆着一排野营用的桌子,上面放着几台笔记本电脑和几件不知名的仪器,四五个人正在电脑前不停地忙碌着,“中国古代文化基金会提供分析设备和软件,技术人员也是年文道老师从国外请来的。”
“嗯,原来是么一回事。”苏秉全摆出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其实他压根就没听明白郁菲儿说了些什么?“对了,菲儿,你说年老师这人怎么样?我看他好像对小安挺有意思。”苏秉全发现自己在造谣方面还是颇有天分的。
郁菲儿把相机放在了桌上,想了想:“我不了解年老师。江老师出车祸前,我们几乎没有什么交往。”
她的回答很有意思,苏秉全立刻追问道:“那么,车祸后,你了解他吗?”
“车祸后的事你应该问江老师和小安。”她笑了。
“你说得对。”苏秉全想起了刚才的疑惑,郁菲儿不是大家关注的焦点,霍小安才是,“再问一个问题,菲儿。”
“请问吧。”
“你怎么看待江老师的车祸?”苏秉全又被充了一句,“随便什么想法,就说说你知道车祸经过后第一时间的感觉。”
“我知道小安在容川的酒吧里帮过江老师的忙,当然,我也知道年老师与江老师的已故好友乔新和是相识的。如果你问我对车祸的看法,我只有一个感受:很巧。”
“你相信巧合吗?”
“我相信。但是,江老师相信吗?”她浅浅一笑。苏秉全冲她眨了眨眼睛,不禁喜欢上她的直率了。
日期:2011-1-24 11:56:00
%8.3
傍晚回到江家老宅,已经有人在等着江怀川了。来人是丁薇,乔新和的前妻,她从南州来到古宁,是为了乔新和的案子来打听消息的。
“还没有找到凶手。”丁薇坐在院子里,有些疲倦,人也显得苍老。女儿已经知道父亲的死亡,变得沉默消极,丁薇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一听到“凶手”两个字,长水事务所两员干将便来了精神,一人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丁薇身边,苏秉全学着肖文的样子递上了名片。
丁薇把名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连声问他们是怎样收费的。
“你是江老师的朋友,我们给你打七折。”霍小安特别认真地答道。苏秉全踢了她一脚,心想肖文做生意从来不打折,你上来就少收30%,回去怎么交待?
但丁薇像是拿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乔新和的尸体是在古澜河的河漫滩上发现的,法医推测他死亡的时间可能在两三天前,也就是圣诞节那两天。案发现场已经找到,在宁梓河北岸的老钢铁厂附近的河堤上,那里留下了一片已经变得乌黑的血迹。
霍小安和苏秉全又问了些问题,对于乔新和的个人情况大致清楚了些。按照丁薇的说法,乔新和与柳玉萍的关系比较亲近,虽然他在省城的工作比较忙,但仍然坚持每月回来探望老人一次。其次,乔新和这人比较讲义气,朋友多,但没听说有仇家。第三,乔新和是北方人,身材高大魁梧,抢劫他确实需要点体力和智力。而警方那边反馈的消息说,乔新和断了两根肋骨,但手部并无反抗伤痕。他要么当时已经失去反抗能力,要么就是致命一击来自他熟悉的人,让他毫无防备。
乔新和平时开的一辆别克车也在河堤附近找到了。那里远离道路,附近也没有居民点,平时基本没有人会到这里来。车子停在河边的一处废弃建筑物后,放了许多天,已经积了一层灰,但车身完好,车内一切整齐,并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丨警丨察在里面找到了一份购房合同,乔新和以自己的名义在红星房地产开发公司购买了一套新房。他只有一个女儿,作为监护人,购房合同很快就还给了丁薇。
别克车的出现,使警方改变了最初谋财害命的判断,现在,仇杀或者情杀的可能性已经上升到了首位。不过,三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一个嫌疑犯。丁薇有些心灰意冷。现在有人说能帮她,她动心了。她想给自己和女儿一个交待。
但她除了可以提供乔新和的手机号码和电子邮箱地址,别的什么也讲不出来。
“没关系,我先回去替你查一查,有消息我们通知你。”霍小安没再提钱的事,她转过头,郁菲儿正看着丁薇。她的表情让霍小安觉得不可理解。
日期:2011-1-25 12:41:00
更新!
8.4
霍小安后来想了很久,她半夜里从床上跳了起来,跑到另一间屋,把苏秉全从床上拖了起来。郁菲儿的表情是抱歉与迟疑的交织,她与丁薇并不熟悉,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情感流露呢?
“你相信巧合吗?”苏秉全睡眼惺忪地问道。
“我相信。”
“菲儿不信,至少她不相信你和江怀川相遇是巧合。奇怪……”苏秉全清醒了一些,想起了白天的事。
“少废话,快说!”霍小安使劲儿掐了他一把,要不是怕半夜别人误会,他肯定就大声地叫起来了。
“菲儿提到了年文道与乔新和,她是怎么说来着?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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