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爷爷是前苏联物理学家，这个我是知道的。
　　“我还给你发了短信，短信的内容是‘救救我，我在十一区’，如果没记错的话，时间应该是在10点21分。”黑影说。
　　我翻出手机里的短信，一分钟不差。我记得高中班里有个理科学霸也是这样，对数字特别敏感，过目不忘。
　　“上官茉莉，我们都在找你，”我放下心来，朝黑影走过去，“你遇到了什么，为什么躲在这里？”
　　2013-08-18 12:34:19

　　这姑娘真不简单。换成普通女孩子，估计早就吓晕或者哭死过去了，她竟然还能思维清晰地跟我玩证明题。
　　走得近了，上官茉莉清爽的短发在暗处隐现，白皙的皮肤中发出月光般皎洁柔和的光泽。
　　“钟致远！”上官茉莉飞奔过来，一头扑进我怀里：“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
　　她短发上清新的气息一下子涌入我鼻腔，化解了所有的尴尬。
　　我拉着她往外面走，一边探头探脑，防备着鬼车或者鬼影的偷袭。修复区的光线似乎比刚才更微弱，人走在这里几乎成了半盲。上官茉莉问我在干什么，我把鬼车和鬼影大致跟她描述了一下，她点点头说，原来那是它们名字。
　　我猜得不错，她果然和妖怪打过照面了。不过她是看不见它们的，对她来说，鬼车和鬼影只是一些匪夷所思的遭遇。
　　我让上官茉莉躲在我后面，上官茉莉看我这样子，不理解地问：“你就这么走出去？”
　　她这话什么意思，我难道还能飞出去？一瞬间，上官茉莉似乎又惊讶又失望，再要说什么，我示意她别说话，跟紧我，谁知这姑娘居然摆出一副大小姐脾气，往原地一坐，摇着头：“那你找吧，找到出路后我再跟你走。”
　　我心里有点不痛快，这是个什么态度嘛，好歹我也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刚才还热情地扑我怀里呢，怎么一眨眼翻脸比翻书还快？但转念一想，她可能是被吓坏了，不敢轻易行动，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姑娘家嘛。那我自己先探探路也好，于是我轻手轻脚往外走，鬼影不知道游荡到哪里去了，我这一路走得风平浪静。
　　走着走着，我觉出不对劲了，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但心里默默数着数又走了一段后，我手心沁出一层汗，意识到上官茉莉为什么不跟我走了：我往前走过了三十多个书架，居然还没摸到修复区的玻璃门，而我心里十分清楚，来的时候这些书架绝对不超过二十个。更诡异的是，当我试试看地横向移动时，又摸到了半人高的，矮矮的书架。
　　这怎么可能？除非我眼睛瞎了，进来的时候明明看到竖排里只有一溜书架！我不由慌张起来，也没心思顾忌别的了，干脆大踏步往横向里走，这一走，居然摸到了四十多个书架。
　　简直是掉进书架的迷魂阵了！
　　2013-08-18 12:34:52
　　“这么多书架，这是怎么回事？！”我带着沮丧和惊诧回到原点，上官茉莉依然坐在那里，看样子她早就知道我们的处境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身边铺了不少撕下来的书页，凑近看，上面写满了数学符号和公式。
　　上官茉莉并不急于回答我：“先看看你手机上的时间。”
　　“14点56，怎么了？”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14点56，”上官茉莉说着拿出她的手机给我看，“这里的时间永远是14点56。”
　　“欢迎来到上官茉莉公主的‘绝对空间’。”上官茉莉的声音绝望中带着一点俏皮。
　　上官茉莉说，“绝对空间”这个概念最早是艾萨克＆＃8226;牛顿爵士提出来的。那个被苹果砸中脑袋的大物理学家可能真的什么地方被砸坏了（我胡说的），因为他提出的“绝对空间”理论已经被证实不可能存在，这个空间模型及其各种论证与反驳的过程反正我听不懂，上官茉莉于是就非常粗浅地告诉我，“绝对空间”的独特性在于两点，一是与我们生活的空间完全隔离，没有任何接触，二是这里的时间是数学意义上的时间，对于活生生的人是无意义的。

　　前一条意味着我们将逃不出这个无边无际、无限重复的空间，后一条意味着陷入“绝对空间”的我和上官茉莉，要在这里永垂不朽地活下去了，既不会饿也不会困，就像两个永动机器人。
　　“我还以为你找到了通道，所以来救我呢，”上官茉莉开始拿书页叠纸飞机玩，“结果你也是糊里糊涂撞进来的。”
　　“不可能！”我抓着头发。
　　我不相信一只浑身长红毛的妖鸟还能捣鼓出什么物理空间，姬展白说过，妖怪普遍肌肉发达头脑简单，所以才灭绝，如果这个“绝对空间”是鬼车弄出来的，那么一定有出去的办法。在这种黑魆魆的地方当只千年老王八，傻子才干！

　　我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回忆，试图找出我进来的通道：“……老学究往这一指，然后我就过来了——”
　　“谁？”上官茉莉问。
　　“我刚才遇到的老头。”
　　“什么老头？”

　　“修复区的工作人员，穿着你们的工作服，估计查资料什么的，”我继续想我的问题，“然后我就跑过来了……”
　　“修复区周六停工，”上官茉莉轻声说，“而且，为了保护古籍，出入必须穿白大褂，那些跟古籍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对这一点尤其严苛，有一次一个实习生没穿白大褂，被骂了一下午。”
　　上官茉莉扯扯自己的袖子，她穿的正是一件白大褂：“而且，这里这么黑，他就那么径直朝你走过来了？”
　　2013-08-18 12:35:23
　　我仔细一琢磨这话，感到喉咙发紧，声音说出来都不太像自己的：“能在夜里看东西的，只有鬼车……”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真是笨到家了，那么明显的破绽都没看出来。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我太小觑鬼车的智力了！
　　不过经上官茉莉一提醒，我的脑子转了起来。如果说恐惧真有什么好处的话，就是激发人的潜力。我发现我到这里少说也有二十分钟，而我们一行人是一起进来的，鬼车如果要捕人的话，除去战斗力强的姬展白，金乌和赵李也早该被弄进来了，至少金乌这个二货科幻迷比我好骗得多。但现在只有我和上官茉莉被困在这里，也就是说，鬼车抓人是有选择性的，我和上官茉莉身上一定有什么共性，其他人没有，而这一共性对于鬼车很重要。

　　我对比了一下，发现我和上官茉莉无异于矮丑矬和白富美，气馁了一下，就问上官茉莉是怎么进绝对空间的。
　　“其实我也差不多，”上官茉莉说，“小张（同事）和我一起进来后，就在外面和另一个人聊天，我自己找书，很快就找到了。这时候小张走过来，像要和我说话，没想到他突然伸手，猛地推了我一下，我再一睁眼就在这里了。”
　　“那个小张被附身了。”我把妖怪和附身的事都告诉了上官茉莉。
　　“怪不得。以前我从来不信这些，想不到真的就碰上了，我妈妈常说抬头三尺有神明。”
　　我苦笑一声：“现在是抬头三尺有妖怪。”
　　上官茉莉吐了吐舌头：“但我又迷迷糊糊的，时不时像幻觉一样看到一两个镜头，时间最长的一次，我看见你在水里站着，也不管真假，就向你求救了。”
　　2013-08-18 12:35:42

　　我点点头，猜测这或许是种奇怪的心灵感应，在鬼影伪装成上官茉莉的时候，和真的上官茉莉的脑电波同步了。上官茉莉马上说我孺子可教，有科学家的潜质。我心说要是这次能出去，我一定报个散打班，遇到妖怪科学什么的都是浮云，跟姬展白一样见血封喉才是硬道理。也不知道姬展白他们对这个散发着科学气息的“绝对空间”摸到什么心得没有，估计以姬展白的性格，要是找到的话，什么物理化学生物的，全部一刀劈碎了事。

　　那我和上官茉莉到底有什么共性呢？我头痛地揉着太阳穴。
　　说话的时候，上官茉莉的纸飞机叠了一个中队出来，她无聊地打开手机光晃着玩。
　　手机！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就是手机，我的手机里有上官茉莉发的《太玄八景图》，这件事只有我和她知道，魇也好，鬼车也好，都想阻止图落到我们手里！
　　“茉莉，如果我猜得没错，鬼车想要我们交出图。”我一说完，上官茉莉的眼睛就亮了，我知道她希望把图交出去，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是，”我觉得自己很自私，“我们不能交，我弟弟失踪了，没有这张图，我就没办法找到他。”
　　我怀着内疚把钟致恒、古城墙以及豸媚的事都讲给上官茉莉听，她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对我笑了笑：“那么，我们自己找出口吧！”

　　我感激地点点头，这时噗通一声闷响，上官茉莉指着我背后：“那是什么？”
　　我转过身，书架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团轮廓模糊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