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1-25　21:05:07

　　我回头看过去，徐元宗已经向后退了几步。他背手站在那儿，目光疏远，朦胧。然后他的目光开始在我的身上爬行。我觉得，好像他的手在身上游走。
　　他，徐元宗，是在用一个男人注视女人的目光在注视着我。
　　这种明显带着点情欲的目光，以强悍的震撼力和穿透力袭遍了我的全身。让我发懵，晕乎，一颗心又忽悠起来。
　　只有几秒钟。
　　几秒钟之后，徐元宗的目光被清水洗过，泥沙滤去，干净透彻，重新落回到我脸上。一种类似温情的舒适感，一点点从我心底弥漫起来。
　　我问，你玩吗？

　　他一笑，轻轻摆摆手，走开了。很快，他们一行人就离开了保龄球馆。
　　杜朋还在指导两个实习生摆姿势。我坐下来拿毛巾擦汗。杜朋走过来，坐在旁边。我看着两个实习生。杜朋也看着两个实习生。
　　我说，外面不知道还下不下雨。
　　杜朋说，一会儿出去就知道了。
　　我说，人性挺善变的，比生理解剖要复杂。
　　杜朋垂下眼睛，用手拍打着膝盖，说，不就是男女那点事么。

　　我扭头看他，扑哧乐了，总觉得他跟个小大人似的。我问他，有感情经历？
　　绝对的。丰富着呢。
　　那你说，在感情方面，是不是谁的感情更深，谁就会失去控制局势的权利？
　　差不多。杜朋想了想，点点头，这就是个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的问题。
日期：2011-11-25　21:10:04

　　我们走出保龄球馆的时候，雨点比晚饭后密集多了。天空灰暗。路灯迷离。
　　远处浑浊的灯光下，徐元宗扶着棵树低头站着。可能是酒劲儿上来了。
　　我向两个实习生交代让她们打车回去，我自己向那棵树那儿走。杜朋跟在身后哎哎叫，我不搭理，他就停下了。
　　我走到徐元宗跟前，伸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打。徐元宗扭头看了看我，直起腰。

　　我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他接过去擦嘴。擦完嘴，徐元宗往路边的汽车走。我问，你喝酒能开车吗？
　　徐元宗没说话，继续往车那儿走。
　　我跟在后面。
　　徐元宗从后腰上摘下车钥匙。

　　真打算酒驾？我问。
　　徐元宗停住了，没动。
　　我把车钥匙拿在手里。我走进酒店，让泊车员把车开进了酒店后院的停车场。
　　徐元宗还在路边扶树站着，我把车钥匙还给他。他看了我一眼，伸手拦出租车。一辆空车停下来。徐元宗拉开车门上车，我紧跟着也坐进去。

　　徐元宗看了我一眼，我没看他，向司机报了梦海花园的地址。
　　徐元宗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我看着窗外。窗外灰蒙蒙的。雨滴落在窗玻璃上，一点一点聚集，然后汇成一缕缕弯曲纤弱的细流。窗外的景物忽而变得清晰，忽而变得朦胧。树木往身后走去。路灯也往身后走去。行人和楼宇也往身后走去。一切都在瞬间成为记忆。
　　雨天的气息总是氤氲，思绪也是湿漉漉的。
日期：2011-11-28　15:44:33

　　雨天的气息总是氤氲，思绪也是湿漉漉的。
　　一个带着小院的二层小楼电影画面般慢慢闪过。
　　那是我跟乔磊盯梢扒手的那个傍晚，我经过的小楼。花园里曾经娇嫩美艳的樱花梅花和迎春花们，如今已凋零不知去向。雨雾中的枝条消瘦孤单。楼里和楼门厅都还亮着灯光。院子里空无一人。坐轮椅的中年女人，此时也许在干燥温暖的房间里。那个男人在旁边看书，也许偶尔温柔地对她低语。

　　我把手轻轻放在徐元宗的胳臂上，问他，还难受吗？徐元宗的胳臂怕疼似地抽出去。他拧起眉毛，摇摇头。
　　就像是被人擂了一拳。一股滚烫的热血呼呼地冲向我的脑门。我的神经以呼啸般的速度粗壮强硬。我把脸扭向窗外。
　　一个自负的男人，是不是永远都会让自己稳操胜券，成为掌握主动权的一方？
　　那就试试看吧。我的必胜的决心就在此时此刻扎根茁壮了。要么疏远。要么结合。没有中间路可走。
　　本来我还打算在两者之间稍稍徘徊一阵子呢。现在看，似乎没这个必要。
　　抓住他！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现在重要的是行动。哪怕是一些错误的行动。如果有心，忏悔是将来的事情。

日期：2011-11-28　15:45:45

　　车到梦海花园，徐元宗从出租车上下来，他又呕吐了一次。经过花坛的时候，他踉跄了一下，我上前用手臂扶住他。这次他没有拒绝。
　　我从他腰间把钥匙摘下来开了门，扶他进去。我关上门，把电灯拧开，回过身。徐元宗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斜躺下来。我倒了杯水，放到眼前的茶几上。他没有动，像是睡着了。
　　他的头枕在沙发扶手上。小腿伸出沙发外面。一只胳臂搭在额头上。嘴唇紧闭，双眼微阖。呼吸悠长，节奏匀称。他的脸型是硬的，严肃的时候缺少一些柔和。额头纹路深。皮肤紧。这在男人中，尤其是中年男人中是少见的。不过毛孔粗。有几处几乎可以镶嵌草莓籽。鼻子高。直。胡须茬粗密。远看一片深青。右眉上有一块疤。蚕豆大。可能是小时候淘气磕破的。很多人都有小时候磕破点儿皮的经历。睫毛很长。

　　这是个意外发现。以前从没注意过。
　　男人的睫毛要那么长有什么用呢。睫毛膏也用不上。如果用睫毛夹夹一下会是什么效果？
　　他的汗毛重。身上的汗毛，也重。
　　我把手搭在徐元宗的膝头，他还是没有反应。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帮他脱掉外套。他很重。我斜着身子用不上劲。我单腿跪下来。先除掉左袖。托起头。右袖。外套从他身上抽出来。我把它挂好。
　　我再次看着徐元宗。他还是不动。

　　我蹲下来，问，好点了吗？
　　他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我说，我给你做点粥吃，吃了胃能舒服点。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又点了点头。真矜持。

　　我去了厨房。厨房还像以前那么宽敞整洁。我在里面到处找米。最后在碗柜边的不锈钢桶里找到了。
　　米下到了锅里。
　　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视野之内全都是树木，横成排，竖成列。我开始数数。我身后的冰箱嗒地一下开始工作，嘤嘤嘤。树木很多。手腕粗细。挺直。不是同一种类。数了一会儿就乱了。一遍是单数。另一遍是双数。再一遍还是单数。我把电线杆也加进去重新数。不一会儿又乱了。冰箱又嗒地一声。嘤嘤嘤的声音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