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莲——那一段纠结的情爱与利益》
第57节

作者: 清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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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1-12-02 22:35:53

  42、驱逐
  最先发现田野里来了一小队人的,是哥苗。早上哥苗去大塘,给饲料机装上了饲料,合上电闸,机器就向塘里突突突地喷洒饲料,原本平静的池塘,立刻四处鱼跃。早上的鱼儿,生命力旺盛得很,倏忽而来,眨眼又散开去,连连跳起抢食。哥苗此时,本应内心充满喜悦,可是他却不大高兴,一连几天了,都是这样地郁郁寡欢。今日他也无心去观察鱼群,开了机器,就闷起头乱走,登上一座小丘,呆望原野。忘了一会儿,忽然看见,树林边出现了一小队人,扛着仪器、支架与标杆,来到田洋里;有人在指指画画,还有人跑来跑去。凭着有限的知识,哥苗也知道——这,是一支测绘队。

  他们为何要来这里测量?几天前,霍队长挨家挨户做了“工作”,要大家提防朱老板来强占土地。那“工作”做得很细,人人心头都罩上了一层阴云。尽管这片土地的一大部分,亘古以来就是荒地,长满了杂草杂树,用途只有放牛与放羊;但是,即使是荒地,也不能让外人轻易拿走。在市场经济熏陶下,农人多少有了一点儿权利意识,晓得了祖宗的地,不能随便出手,更不能让别人强占。在这个背景下,哥苗绷紧了的神经,就铮的一声被弹响了。他默默看了一会儿,确认那一小队人已开始了测量,便掉头往村里跑去。在外来的侵入者面前,乡间所有的分野——家族、身份、宗派,那界限就都泯灭了,大家都是一家。霍半先前去哥苗家里交代过,此刻哥苗首先想到的,就是赶快跑去告诉队长。哥苗冲进霍家的小院,见霍半正在翻看报纸,便气喘吁吁地讲了他的所见。听完哥苗的讲述,霍半脸色骤变,说道:“测绘队来了?见了鬼!赶快,我们分头去喊乡亲,让大家都去理论。”

  东葛岭下的小村,被绿荫掩盖得密不透风。这个上午的光景,与往日一样平静。但是,在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那些丛林间分岔的小路上,开始有人在奔跑了,并在短促地喊着什么。渐渐地,这些涓滴之水便汇成了河流,在榕树下聚拢起来,人声鼎沸。这是一幅当今乡村里罕见的情景,很像原始械斗之前的骚动——没有一个人是空着手来的,有拿镰刀的,有拿扁担。还有人拿着摩托车的链子锁,对着树丛一甩一甩地扬威。众人在议论着一个话题:“有人来抢地了!”就只这孤零零的一句,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人们的心思,纠缠在这个即将降临的危险上。

  消息也传到了鳖场,老金一听,立即跃跃欲试,对小郭说:“咱们也去!”小郭看看若川,若川知道个中利害,轻摇了一下头。小郭会意,便说:“你们个人去,我不拦。”老金打了一个唿哨:“走咧!”抄起一把铁锨,招呼上几人,就欲出门。若川忍不住喊道:“慢点儿!”老金回头说:“又要我注意政策?”若川说:“对!凡事适可而止,若情况不对头,赶快回来。另外……多带几个人去吧。”老金得了令,比要去看场大戏还兴奋,遂带了七、八个年轻仔,各拿了顺手的家伙,便奔出门去了。人走后,小郭凑近来问:“怎么回事?”若川说:“是朱老板他们,要下手了。”小郭说:“下手也不能抢地啵?”若川说:“这种事情,是早把上头摆平了的。”小郭就奇怪了:“那你为何不让我出头?”若川低声说:“朱老板派了人来,打过招呼的。”小郭恍然大悟:“哦,就是那个美女?怪不得!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办?”若川就说:“乡亲们这事,帮是一定要帮的,不然我们也很难站得住脚。可是,又不能露痕迹。”小郭点点头:“懂了!水过鸭毛,毛不湿。就让老金他们去吧。”

  待老金他们到了榕树下,见已聚起了男女百来号人,正在听霍半讲话:“来了测绘队,不是好事,是朱老板变了卦,要霸王硬上弓。田土,就是我们的命,乡亲们没有点头,谁也不要想拿走!今天的事,我就不能冲在前头了。你们莫忘了,无论来了什么人,就只一句话,滚他妈的!”见老金带了人来,霍半高兴得鼓了鼓掌。村民们也抛弃了往日的芥蒂,齐声欢呼。霍半见乡人的情绪已聚集到一定程度,心里有了胜算,拉过哥苗来面授了几句机宜,便退了一步,向众人使个眼色。人群便呼啸一声,朝村外奔去。

  (待续)
日期:2011-12-03 08:05:14

  正在田洋里忙碌的测绘队,只顾抱怨旷野里的大太阳,没大注意村边的动向。等到他们发现时,一队浩荡人马已迫近眼前。人群就这样无声地迫近,将几个测绘队员围在了核心。里面一个负责的人物,心知事情不好,脸便有些发白。哥苗铁青着脸,首先发问:“喂,哪个是队长?”中间那人应了声:“我是。”哥苗便问:“哪里来的?”队长说:“省里。”老金便挤到前头,将铁锨狠狠向地上一戳,不屑地说:“么子?省里大了,哪个单位的呀?”队长说:“设计院的。”老金问:“来做什么?”队长手指四周,说了句:“测绘。”老金便喝道:“放屁,呆子不知道你们在测绘!问你这村里谁请你们来的?”那领头的队长,知道这是问题的要害,便支吾着不肯讲。哥苗走上前,拍了拍支架上的电子测绘仪,回头对众乡人笑笑:“好吓人的,不会是间谍吧?”大家就哄笑。那队长便赔笑道:“乡亲们包涵,我们是在工作。”哥苗说:“这荒地,只配放养猪哥猪母,你们不要来了!”

  那队长仍是忍下,正了正帽子,笑了笑,掏出烟来要敬众人。老金一把打掉递过来的烟,恶狠狠地说: “你们总不是为了画地图才来的吧?”众人立刻将测绘队员围得更紧,喧闹起来:“对,你们收了朱老板多少钱?”“让他们说!”那队长见敷衍不过去,脸孔便淌下汗珠来,连连摆手道:“好好!乡亲们,有话好说。我们也只是混碗饭吃。”老金偏就看不惯服软的人,说:“天下之大,哪里不能混饭?到莲塘村来做什么?”队长说:“是上面的指示,不服从也不好吧。”老金哈哈大笑,看了看天,说:“上面,什么上面?是老天爷么?你们还晓得怕老天么?”哥苗接着便问道:“到这里测绘,有什么手续?”队长说:“有任务单。”哥苗就火了:“倒丁!问你红线图拿来了没有?”队长想了想,说:“初步测量,不用出红线图,走个程序而已。”老金听明白了,一把扯掉那队长戴的长舌帽,给自己戴上,怪声怪气地问道:“没买票,就想上船,是啵?”几个测绘队员下意识地动了动,要去保护那队长。老金便又露出霸气来,甩掉长舌帽,开始脱上衣:“怎么?几个烂仔,就要动武么?你们看看爷,脱了衣服全身是胆!”此时已有人动手动脚,去触碰测绘仪器。那队长急得大汗直流:“碰不得呀,那是电子仪器,你们赔不起的!”老金说:“你爹你娘,我们都赔得起!我再问一句,你们滚还是不滚?”那队长忽然换了一副面孔,掏出来手机来,就要拨的样子,口气强硬了起来:“放肆!这是县里批的项目,你们要干什么?”老金一下被憋住,涨红了脸,呆了呆,忽然想到本地的国骂,便抬手一指,“菠萝不卖!”众人听老金爆了粗口,只当是他发了号令,也齐声吼道:“……不卖!不卖!”遂举起了手中家伙,一拥而上,逼得那几个测绘队员踉跄后退。那队长被骂得晕了,拾起帽子,喊了声:“刁民!”忽然村民阵中一妇人大叫,众人闪避开一条路,只见霍井石的老母担着一桶粪,高叫着“死人头哟”冲了出来。众队员“哇哇”一阵怪叫,慌忙抄起背包、仪器,在嘲笑声中,狼狈跑掉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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